魔修的身體由於妄念消散,此時已經完全撐不住了。整個身軀萎頓在地,手指生出一團煙霧,漸漸地侵蝕向整只臂膀。
心魔,自人心中生出,不死不滅。有妄念便易生出心魔,萬物法則如此,縱是女媧在世,也無法徹底拔除人性的陰暗面。十叄雀將肉身與意識徹底獻給心魔之後,獲得了超越自身數倍的力量,但代價卻是肉身與魂魄徹底消亡。
大仇得報之後,他體內再無可供心魔吸食的妄念,於是心魔准備拋棄他,伺機尋找下一個宿主了。
他將豎瞳轉向一臉驚愕的櫻招,聲音虛弱:「你猜我會不會告訴你?」
晦氣。
櫻招:「不說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她沒有故意拿喬,問出這個問題的確是意識到了不對勁,但也不是非得從他口中得知答案。這種極低的好奇心令她在黑齒谷大半月都沒有試圖推開過那扇斬蒼禁止她推開的門,更何況,這整樁事情,與她實在沒多大關系。
頭頂驀地被人敲了一下,她捂著腦袋瞪了一眼參柳:「你打我干什么?他不說,我還能求他說嗎?」
「這么多人看著呢,」參柳瞟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你好歹表現得在意一點嘛。」
「那……我裝也裝不像啊……」
師兄妹二人正湊到一起咬耳朵,不妨那心魔竟爆發出一陣樂不可支的笑,笑聲隨著肉身的消弭而漸漸渙散,一同渙散的還有一句意味不明的道別——
「我們會再見面的,櫻招,一定會。」
禁地內眾人面面相覷,議論紛紛。
流波島的島主出來寬慰道:「櫻招小友且放寬心,被心魔所惑的修士,從前有,現在有,今後依舊會有,不是你生出心魔,便是別人生出。所謂正人說邪法,邪法悉歸正;邪人說正法,正法亦歸邪。修士修行,窮其一生都要與心魔斗爭,你必然會與這心魔再次相遇的。」
不止是她,他們都會。
只是不知道,下一個生出心魔的會是誰。
島主這番話也並不是說給櫻招一個人聽,而是說給在場的諸多年輕修士聽。
跟著入禁地的修士們,大多年紀正輕,前途正好,又嫉惡如仇,面對此情此景更需要穩固心境。
天色微暗,眾人在一番商議之下,決定將那幾個罪魁禍首頭上的鎮魂針拔出,給他們一個解脫,也算是陰德一件。至於這虐殺了眾多魔族的禁地,則被一把火燒光,化作了灰燼。
一場浩浩盪盪的討伐,卻由於門派內部已血債血償而草草落幕。
蒼梧山是最先離開長留仙宗的,其余幾個門派自有他們的打算,他們管不了,也不在意。
下山的路上氣氛有些凝重,眾人像是都未曾緩過神來,直到步入燈火煌煌的金陵城,才感覺被仙宗禁地魘住的思緒開始活絡。
參柳做東請師弟師妹們在金陵城最有名的酒樓中胡吃海喝了一頓,這一日才算是昏昏而過。櫻招沒吃別的東西,只是飲了不少酒。
夜氣清爽,霏霏的雨絲將一切都朦朧了,偏有一張面孔卻朦朧不了。她將手伸進袖口,於今日不知道第幾次摸了摸那只螺母,又將手抽出來。
再忍忍,還不到時候。
櫻招跟著同門一道走回蒼梧山別館,沒再回賀蘭氏安排的府邸。一行人稀稀拉拉地往各自房間走,唯櫻招的腳步要急切一些。
進了門,參柳卻跟著進來了。
她一臉莫名地看向他:「師兄,你不睡嗎?」
參柳卻十分糾結,好幾次想開口卻沒發出聲音。終於,在櫻招徹底失去耐性之前,他踟躕著問道:「今日困住那魔修的法陣,結印手法復雜,應當不是出自你手。是誰幫了你?」
那法陣雖然被櫻招修改過,但櫻招於法陣一門的全部學問,皆是參柳所教,他熟悉她所有的布陣方式,並且能迅速察覺出漏洞所在。因此,他能很輕易地感應到,這法陣,原本是由魔氣結成。
參柳這話問到了點子上,櫻招自知理虧,也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反問道:「你上次不還說同意這門親事了嗎?」
「不是,還是那一個啊?」參柳腦回路也挺清奇。
他這師妹不是忘性挺大的嗎?一個月能換叄個心動對象來著啊。敢情那次「選妃」竟沒讓她看上一個?
這下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