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的旨意來得很快,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快。
陸驪龍迫不及待想要謝家小姐進宮,甚至等不及她舉辦完及笄禮。
入宮那天,是新年的第叄天,雪停了。
元月初叄,年味猶濃,長安城十里紅妝徹夜不眠,國公府張燈結,紅綢高掛,喜氣洋洋。
春曉坐在屋內,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身後是為她梳妝的嬤嬤。
天­色­尚早,謝岑丘推開門,走了進來。
春曉聞到了濃郁的酒氣,側眸看了一眼看似風華依舊,疏朗軒然的謝岑丘,垂眸不語。
謝岑丘揮手,將屋內的嬤嬤都散了出去,他慢慢走到春曉身後,看著鏡中嬌艷的少女。
「你可是打定主意要入宮?」他的嗓音沙啞。
春曉抬眸看著鏡中倒映的男人,「陛下予我貴妃之位,曉曉還有何可推辭的?」
謝岑丘與她在鏡中對視,他抬起手,撫上了銅鏡中的虛像,袖間酒味逸散,似喟似嘆,「軟軟,你為何要生得這般好看……叫那些豺狼都動了心思,要與我搶。」
春曉眼波微動,他醉了,嘆了口氣,「小叔叔當真以為陛下只是看中了我的容貌?」
謝岑丘不言。名滿京都的謝叄公子,他何嘗看不透。
春曉看向鏡中怔怔的男子,「謝府勢大,即便如今只留兩位叔叔,陛下亦不放心旋周叔叔。叔叔們疼愛我,讓我入宮伴君,是打消陛下的戒心,保全謝家,最好的選擇。」
「我謝家何用犧牲你?」謝岑丘驟然發怒,將桌上的脂粉罐子掃落在地,瓶瓶罐罐劈啪碎裂。
春曉看著地面升起的細膩紅煙,這是長安最好的胭脂鋪的腮粉,細膩如煙,「那小叔叔便當,是軟軟貪慕虛榮,愛戀權貴好了。」
身後男人無聲。
春曉忽然道:「旋周叔叔呢?」
「他在湖邊釣魚。」謝關元自小受父親教導,沉心穩­性­,凡是靜不下心之時,都會去釣魚。這幾個月,幾乎日日去垂釣。
春曉沉默了。
謝岑丘的聲音緩緩響起,他像是試圖挽回什么,「軟軟,小叔叔曾說,開春要為你舉辦一場盛大的及笄禮……將整個長安的春花都采來為你陪襯。」
「可是,春天還未到來,你為何就要嫁人了。」
春曉聽出了這位青松般堅然的公子,嗓音欲泣,她柔聲道:「宮中也有春花美景,聞說御花園博采眾長,有多地之奇景,想必春花也是爛漫非常。屆時,曉曉亦能看到……」
謝岑丘苦笑一聲,「這怎能一樣。」
他忽然狀若癲狂,自後將她一把抱住,緊緊摟在懷,「軟軟,我的軟軟。」他舍不得。
春曉感到頸邊微濕,謝叄公子哭了。
春曉坐在圓凳上一動不動,直到身後男人逐漸平復,才慢慢開口:「小叔叔曾說,想要看到軟軟身著嫁衣的模樣。」
春曉慢慢撫上男子的手掌,她垂眼,將一只小盒子送到男人向來舞文弄墨,一字千金的手中。
「小叔叔,為我塗口脂吧。」
謝岑丘松開了她,他的眼眶通紅,眸中布滿血­色­,屏息定定地看著她。
半晌,他撫了撫她的臉頰,顫著手指打開了口脂盒子,「好。」
他從未給女子塗過口脂,如今用指尖蘸取鮮紅的膏脂,慢慢點上少女溫軟的­唇­瓣,似有淺淺的呼吸落在他指尖,他顫抖得愈發厲害。
終於,不知塗了幾下,謝岑丘看著她飽滿瑩潤的­唇­瓣,嗓音發澀,「軟軟,小叔叔給你塗好了。」
春曉抬起眼簾,看向俊美優雅的青年,忽然仰面傾身,吻上了他的­唇­。
如蝶輕落,轉瞬即分。
謝岑丘蒼白的­唇­,沾上了一抹紅­色­,他還未來得及感受,便離開了。
他的眼瞳震動,­唇­瓣顫抖著,緊緊捏著木案,像是壓抑著什么情緒。
「軟軟……」他澀然開口,像是要說什么,卻又難堪地咽了下去。
像是折斷的玉樹,風雅俊挺的謝叄公子踉蹌著,打開了緊閉的門,沖了出去。
完全沒有他平日的風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