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亂朝綱的貴妃(77)(2 / 2)

春曉握緊拳,忍住哭腔,沉聲道:「小叔叔,你罵我吧。」

若是痛恨,仇怨她,便狠狠地罵出來,「無論罵我什么都好,你不要憋著……謝岑丘,你這樣我會害怕。」

春曉不相信愛情,身世伶仃令她渴望又眷戀親情,她可以放棄一千次愛情,但親情卻會讓她狠不下心。

可謝岑丘卻沒有罵她,他靜靜沉默著,像是耗盡了力氣。

不知何時,朝陽躍出了雲層,鋪滿這片雪­色­的大地,柔軟的橙­色­日光落在謝岑丘的黑發上,像是夕陽一般,將他的側臉勾勒得寂寞又無望。

許久,他沉吟道:「軟軟,你是不是已經不需要小叔叔了?」

春曉一愣,還沒有說話,他便又繼續講道,像是嘆息像是悵惘:「軟軟長大了,為何小叔叔總還覺得你依舊是當初怯生生拉住我衣角不放的小丫頭。我還記得那一天,我從馬車上下來,見到你抱著個頭破血流的小子哭得像是天塌了,又可憐又笨,當時我想著,若是我不幫你,怕這丫頭得記恨我一輩子了。」

他像是陷入了回憶,一點一點說著那些往事,將那些事以春曉不知道的視角展開來說,那些在她看來尋常的日子在他眼中,像是永遠籠罩著一層燦漫的光,被他藏在記憶里,當做珍寶。

說了一會,他閉了口,抬指碰了碰虛無的日光,道:「很漂亮的晚霞,軟軟你看。」

這是朝霞,並不是晚霞。

春曉沒有糾正他,她的聲音冷靜下來,道:「小叔叔,你可後悔當初帶我回家?」

若是當初謝岑丘沒有將她撿回國公府,便沒有如今這個攝政霸權,賣國求榮的皇太後,若是任她餓死在那個災年,大梁便不會遭到如此大難,謝家也不會如今日這般分崩離析。

她等著謝岑丘回答,他一點點站直身子,沐浴在一層溫暖的日光里,城牆上已經被清­干­凈了,此時除了風聲和下方縹緲的喊聲,像是陷入了另一個時間的寂靜。

「從不悔。」他那雙溫和的睡鳳眼沒有笑意也是溫柔的,黑發的短發溫柔地被風吹拂,掃在他的下頜,「謝殷風從未後悔遇到你。」

他道:「只是自責。軟軟,我沒有教好你。謝岑丘愧對謝家列祖,都怪我在你成長過程中只顧帶你學些勞什子的詩禮六藝,仁義家國都未為你講清楚,你不明白國家對你我的意義,如何會善待這個國家?我不怪你,天下人都不能怪你,只能怨我,是我謝岑丘沒有將你教好。」

他輕笑:「想我前半生瀟灑恣意,後半生卻只覺得自己……愧對於天,愧對與地,有愧於大梁,有愧於謝家,有愧於你,謝春曉,我該死。」

春曉一瞬間淚流滿面。

謝關元,謝岑丘都自責自己沒有教好她,他們都認為是自己失職,導致她成為現在的模樣,可是他們都不知道,她天生就是這般模樣,她做得所有惡事都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他們世代守護的信仰和國家,如今在她的手中破滅了。他們是忠肝義膽,不屈不撓的大梁兒郎,而她卻只是一個居心叵測的外來客,她根本不值得他們維護。

「軟軟。」他叫她,語氣一如往常,「可惜我是謝家人。我曾那般堅定地以為,我能陪伴你一輩子。」

高處的寒風瘋狂地吹著他們的衣袍和發絲,她仰頭看著他,仿佛曾經濡慕的小姑娘。

他輕輕一笑,「水滿則溢,月盈則虧。大都好物不堅牢,雲易散琉璃脆。這一生我便代謝家隨國而去,若有下一世,前塵往事不必追……我再與你,細細說相思。」

朝陽與白雪輝映下的光芒,溫暖又荼蘼,雲飛煙散血腥氣飄盪入蒼穹,天宮依舊,人禍不絕。

血­色­白衣的公子如折翅之燕,自高高的城牆上一躍而下。

「不要!」

春曉目眥欲裂,撲到牆邊,徒然伸手想要捉住那抹白­色­。

她眼睜睜看著小叔叔墜入洶涌護城河,河下機關暗道無數,一抹凄艷血­色­暈散,寬袖在水面被吞噬,有肅國的敵軍被斬殺丟入護城河,不斷填入,他連屍體浮出的機會都沒有。

「謝岑丘!」春曉嘶吼,「誰說大梁會亡國,誰准許你以身殉國?大梁絕不會亡國,你是我的!」

「小叔叔,你怎么舍得就這樣丟下軟軟一個人!你回來……回來……!」

劇烈的情緒波動令她身軀顫抖,險些墜下城樓,最終眼前一黑,只虛虛看到了熟悉的面容,便昏了過去。

(遲遲不肯讓陸拂長大,是因為我舍不得兩位叔叔和司凈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