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亂朝綱的貴妃(86)(2 / 2)

奔跑令他呼吸困難,肺部像是塞滿了細碎的棉絮,幾乎快要透不上氣,可是在看到她的瞬間,他毫不猶豫加快速度,他看到了那瞄准了她的箭矢。

那一瞬間極快又極慢。

當第二支箭穿透了他的咽喉,他的眸子瞪大,眼眶中剎那盈滿了淚水,倒映著燈火那個人的身影。

「娘娘!」

他撲跪在地上,張張口,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春曉看到那只利箭穿透木榮月脖頸的瞬間,呼吸一瞬間停滯,「阿月!」

可是那群人根本不給她奔向她的機會,他們像是一群只知道殺戮的野獸,春曉忌憚不知何處的暗箭,咬咬牙拉住池月,一邊揮開利劍,一邊飛身向西宮門逃。

在他逐漸失去光芒的眸中,薄紅羽衣的女人匆匆看了地上被血泊浸透的少年一眼,眼眸內情緒復雜,最後還是消失了。

他是一只自十五歲便自願被他豢養在宮內的金絲雀,卻無人知道,在外人看來囚籠般的生活,於他而言卻是無窮的甜蜜,他像是一只飛蛾撲入了火中,只要在光明之下,榮辱都甘之如飴。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木榮月無論如何也不甘心的死亡就要到來了,可是他卻無法後悔,他是為了娘娘而死的。他只是可惜,太可惜了,他無法將最後的話告訴她了。

皇宮內痛苦的尖叫和驚恐的喊聲喧囂,可是木榮月耳邊卻極安靜,他發不出聲音,他多想告訴她,他還有一點用處,他想要說,娘娘不要將我丟下,阿月還有一點用處,阿月善毒術,阿月的毒術天下無雙,娘娘若是將阿月一把火燒了,那會是世上最無­色­無味沾之即死的劇毒。除了娘娘,誰也別想活下去。

可即便他那么擅於使毒,在那一剎那,他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保護她。

從十五歲那年,在馬車外的驚鴻一瞥,他便再也沒能走出來那場夢境。為君一日恩,誤妾百年身。他只是個淺薄又低賤的鄉野小道士,僥幸來到宮中伴駕是他叄生有幸。他一生平庸,卻用一生為她燃燒自己。

只縱使千般不甘心,萬般不舍得,卻也只能作罷了。他所盲目信仰的漫天神佛,此刻卻沒有一個可以幫助他,原來,他們果然是不存在的啊……

十九歲的少年脖頸的鮮血淌滿了地面,浸透雪下萋萋芳草,夜­色­燈火下的目光破碎,他的面容清秀可人,眉眼間還有些少年人的青澀,卻再也不會長大了。他短短的生命就到這里結束了。

他啞然的口微張,一滴眼淚從那眼眶中滑出,至死痴痴看著她離開的方向,不知她逃出去沒有。

可惜啊,娘娘,阿月活不到一百歲了。曉姐姐,阿月活不到一百歲了。

阿月沒有騙你,阿月最大的願望就是一生陪在您的身邊。只可惜,阿月的一生只有十九年,能夠守在娘娘身邊的,只有短短四年……

他的指尖微微動了動,又勉力動了動。

少年郎只是人間花期短短一枝青,他的生命孱弱又蒼白,在這片無垠的國土上,在大梁的歷史上注定一絲痕跡都無法留下。

這個叫木榮月的孩子,是個蠢笨沒有念過幾本書的小道士,有著與表象不符,深藏不露又毒又壞的­性­子,可從沒做過壞事,最多騙騙他那高不可攀的心上人,說自己不但會書法善作畫還會奏蕭,他淺薄又不肯落後於情敵們,他盡心機打扮自己,不自量力地爭寵……

他太平凡了,普普通通,偏執不堪,就如遇到她的那一天,他在人群中隨著人群一同驚艷,這一生也就注定淹沒在與她擦肩而過的芸芸眾生中,不起波瀾。

可是,至死他又忍不住寄信仰於神明。

他的指尖蘸著鮮血,終於落到自己額前,在眉心落下一點紅­色­,如果她眉心一點朱砂。終於耗盡最後一絲力,闔目軟軟垂下。

菩薩啊,我這一生修橋建廟賑災放糧,經書上的功德積攢無數,所得緣分今世你們不肯滿足我,那可否滿足榮月下一世,保佑我,再與她擦肩一次

離去的暗金­色­殺手又折返,一人冷肅的聲音落下,「這人就是木行濁?」

瑟縮在他們腳下的一個撫春殿宮人跪地連忙稱是。

「陛下說,砍下他的腦袋。」

其實陛下原話是——砍下木行濁那賤人的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