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 / 2)

沉光歸南路 溫清歡 3760 字 2022-09-04

顧沉光目光停留在她洇潤的唇上,潔白的齒咬在粉嫩的唇瓣上,極具吸引力。聞言,不動聲色轉回目光,回答:「好。」

思考幾天之後,南桪看著面前幫忙發放救災物品的人,發現自己真的舍不得他。於是點頭同意,收拾東西跟他回了北京。

現在,站在這扇門前,卻是有些後悔了。

顧沉光看出她的為難,摸摸孩子腦袋,說:「不想進去的話,可以不進。」

南桪沉默,半響,搖了搖頭。

看一眼自己身後的行李,抿抿唇,抬眼問他:「我能不住這里嗎?」

顧沉光:「可以。」

南桪點頭,松了拉著行李箱的手,低聲道:「我進去......告訴他一聲,然後,你帶我去別的地方住吧。」

顧沉光接過行李:「好。」

接著問道:「用我陪你進去么?」

南桪想了想,眼睛看著他的,輕輕點了點頭。

顧沉光菀然,把行李放到一邊,並肩站在她身邊,伸手按了門鈴。

南桪的鑰匙,早在幾年前離開時,便留下了。

門很快被人從里面打開,來開門的是張阿姨,看見南桪,先是一愣,隨即驚喜道:「南南?你回來了?」

南桪微笑,點頭問好:「張阿姨。」

路盛銘剛從公司回來,聽見門口的聲音,走過來,問道:「張姨,誰來了?」

張阿姨回頭,想起什么,壓低了聲音,說:「南南回來了。」

路盛銘聞言一愣,扯下領帶丟在沙發上,快步走過去,見到門口立著的兩個人時明顯一怔:「......南南?」

南桪微笑:「爸爸。」

路盛銘點頭,走近一步把女兒抱進懷里:「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派人去找你的消息,說是沉光找到了你,我就放心了。沒想到你們會回北京......沒事了啊,回家了,沒事了......」

路盛銘抱著自己的女兒,第一次,語無倫次。這是他失而復得的珍寶,是他這一生唯一愛過的人為他生下的骨血,怎么可能不心疼。

剛得知四川地震的那天,他一夜未睡,時刻關注著那邊的消息,坐在辦公室里眼睛紅的可怕。第一時間,調動所有能動用的關系,去找她的消息,卻在第二天得知,顧家小兒子連夜趕去了成都,現在兩個人在醫院包扎,南桪受了小傷。

他立刻緊張,問:「什么小傷?」

「就是手臂劃傷,不礙事。」

他有些生氣,壓抑著吼:「都劃傷了怎么還不礙事?!」

他都不敢借此機會給遠在江南水鄉的人去個電話,告訴她,他把他們的女兒送去四川了,現在生死未明。她用盡一切狠心才願意慨然割舍的唯一,他沒有保護好。

......

南桪待在父親懷里,有些遲疑,緩了緩,才反應過來,輕輕拍了拍父親的背。

路盛銘松開手,神情看上去非常高興,招呼南桪和顧沉光進來:「快進來,收拾收拾,晚上讓張姨加兩個你愛吃的菜。」

南桪愣在門口,反手拽住顧沉光的袖口,深呼口氣,說:「爸,不用了,我不住這里。」

路盛銘怔住,轉身,不明所以:「......你回來不住家里住哪里?」

顧沉光適時站出來,擋在南桪前面:「我還有套空閑的房子,正好在她學校附近,這段日子,就先讓她去我那里住。」

路盛銘聽完沒思考就直接搖頭:「不行你們孤男寡女的......」

顧沉光打斷他:「我不住那里。」

路盛銘還是不同意。

顧沉光一笑,淺淺扯了嘴角,抬眼間目光沉靜銳利。他說:「路大哥,何必讓大家都為難呢?」

路盛銘不說話。

顧沉光繼續說,卻已經斂了笑意:「明明知道結局的,不對么?」

路盛銘還是沉默,神色卻已經有松動的痕跡。因為,結局太清晰了,不過是舊事重演。

學法的人都善於打心理戰,對人的神情,關注得格外細致入微。顧沉光此時一眼便看出路盛銘的松動,牽牽嘴角,拉著南桪出去:「學校我會負責找好,戶籍我也會遷回來,不勞你費心了。」

南桪跟他往外走,幾步,停下來。

顧沉光跟著停下,看向她。

她一雙眼睛筆直看向自己的父親,微笑著,眼睛輕輕上揚:「爸爸再見。」

說完,轉身,拉著顧沉光離開。

身後,路盛銘一個人站在空盪的門口,手指緊緊握進掌心,沉默不語。

半響,關門,回身。

一抬頭,妻子正抱著兒子,站在樓梯上,望著他。

兩兩沉默。

根本都是命中注定,誰也不曾好過半分。

————

顧沉光開車載著南桪去了他空閑的房子,進門把鑰匙遞給她然後指指右邊的卧室,言簡意賅:「這是主卧,你住這里。」

南桪哦,猶豫一下,問:「顧沉光......你真不在這里住啊?」

顧沉光搖頭:「不在。」

「......哦。」有些失望。

顧沉光好笑,輕拍她腦袋一記:「想什么呢啊?我現在怎么能和你一起住?」

南桪睜著大眼睛看他,一臉無辜:「為什么不行?」

顧沉光深呼口氣,懶得和半大的小孩子糾纏,走過去拎著她的行李往主卧走,丟下一句:「男女授受不親。」

啊......

南桪臉猛地紅起來,忍不住輕咳一聲,掩飾尷尬。她本沒想那么多,從小跟他在一起待慣了,所以現在根本沒有這種意識。現在被他這么挑明,才突然發現,自己剛剛的話真是......

她不好意思跟在他後面了,自己杵在客廳,摸摸鼻子,小聲嘀咕:「......好吧。」

不住就不住。

旋身走到沙發上坐下,從口袋里摸出支鋼筆,是高中班主任送她的。

南桪看著自己手心金色的鋼筆,垂了眼,心里又難受起來。

其實她當初之所以想留在四川,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的老師葬在了四川。她原本想,年年忌日都去看看她,磕幾個頭。

顧沉光聞言,沉默幾秒,然後對她說:「沒關系,你想來,我年年陪你來。」

她點頭,沒有半分不信,說:「好。」

顧沉光放好行李,從卧室走出來,就看見她低著頭發呆。

走過去,看見她掌心橫躺的鋼筆,了然。

在她身邊坐下,輕輕開口:「想她我們就常去看看。」

她收起筆:「恩。」

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何況,是以命救命。

————

顧沉光很快給南桪找好了學校,第一天上學,他特意開車去送。

南桪坐在副駕駛,有些興奮。想起什么,問他:「對了,周秦也在這個學校嗎?」

聽見她問,顧沉光不自覺皺了皺眉:「不在。」

他當初特意挑出來的。

南桪有點小失落,但還是乖乖點頭:「好吧......」

顧沉光眉頭不松,斜她一眼:「怎么?你想和他一個學校?」

「啊。」南桪不疑有他,老實回答:「想。」

話一出,顧沉光聽在耳朵里,悲喜交加。

喜的是,小姑娘現在對他算是徹底放開了,不再像最初認識一樣,對於再渴望得到的東西,也只能鼓起勇氣說一句「還行」,現在她的希望,可以毫無避諱的向他表達。

至於悲......他家小姑娘這次想要的東西,他不喜歡。

顧沉光現在心境很復雜,很多事情都還沒有想明白,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做出一些直覺判斷。

比如,他並不希望,自己的小姑娘,有那么一個半個關系特別好的藍顏知己。例如,周秦。

所以在選學校時,甚至刻意避開了周秦所在的學校。說是他的私心,絕不為過。

顧沉光從思緒里抽身,瞧了眼旁邊老實坐著的人,正半倚在座椅上補覺,嘴唇微微分開,小小的舌尖若隱若現。

他猛地收回目光。

嘖,心浮氣躁。

————

八月八日的時候,顧沉光帶南桪去看了北京奧運會的開幕式。

開幕式上有四川地震的受害者表演的舞蹈,南桪坐在觀眾席上,安安靜靜看著,眼里卻隱有淚光閃現。

顧沉光轉臉,輕嘆口氣,反手將她的小手納入掌心。

回去時,已經很晚了,顧沉光就沒有再折騰,直接在客房睡下。

南桪的學校是寄宿的,所以只有周末和假期要回來住。顧沉光原本真是沒想到要和她住一起,可是放她一個人再這里又實在放心不下,糾結良久,到底妥協,她回來他便過來陪著,睡在客房。

此時正趕上南桪暑假,顧沉光覺得每天往這里跑實在是不妥,傳出去對她影響不好。只能找人一次次加固了門窗,確認無事了才稍許安心。

但為防被人鑽了空子,他還是不定期會來住一宿。倒也和諧。

顧沉光心里那份壓抑的情緒越來越清晰,直到他終於不得不正視。作為一個二十多歲的大男人,雖然沒有過戀愛經歷,但他很清楚,自己對南桪的那份感情,早已不是當初的憐惜和同情,甚至不是親情和友情。

他一次次的心悸,明白而坦然的知會他:顧沉光,那是愛情。

沒有一見鍾情式的浪漫,因為初見真的太早;這份感情,是真實的時間里,無聲無息滲入骨血的,日久生情。

待到驚醒發覺時,早以融進命中,無法拔除。

只能越陷越深,任這份感情,在心臟里肆意蔓延,一點點,占據整顆心,再無空隙。

————

兩年後的六月,南桪參加高考。

顧沉光那兩天推掉所有的工作,全程陪同,像是每一個考生的家長一樣,執拗的等在校門口。

還未到最熱的時候,顧沉光坐在車里,看著外面不停的大雨。

想起之前南桪跟他胡扯,說你知道為什么每年高考都下雨么?

顧沉光搖頭,很是配合:「不知道。」

南桪搖頭晃腦,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說:「怨氣太重!」

「......」

他當初沒有經歷過高考,但是這段時間看著小孩每天累得半死但是卻格外充實的生活,難免有些遺憾。

抬表看看時間,這科應該馬上考完了。

他從暗格里拿出傘,推門下車,黑色的大傘罩在頭頂,骨節分明的手指握住純黑色的把手,十分好看。

走到門口,里面已經有學生提前交了卷,從教室里出來。

很快,鈴聲響起,考試結束。

顧沉光眼睛里不自覺韻了溫柔笑意,輕輕抬眼,看向門口。

南桪從門口出來,就看見熟悉的身影立在外面,明明是極普通的打扮,站在人群里,卻一眼便是他。

黑色的襯衫袖口半挽到手肘,下面同樣的黑色褲子黑色的鞋,配上頭頂精致的黑傘,整個人立在那里,分外好看。四周雨落如瀑,他卻沒有半分狼狽,清淡笑著,眼底笑意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