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2 / 2)

今天一上會,陳家喜就感到會場的氣氛與往曰不同。雖然還只是一次預備選舉,但是已顯然作了過分周密的安排。偌大的會場里,一下子站了許多全副武裝的警察,說是為了保衛會議的安全,天知道會給人一個什么樣的感覺。

在會場周圍,又安了許多大功率的探照燈,不時地在你眼前晃來晃去,而且還有好幾排的攝像機,也就是說你的一舉一動就都處在這些現代機器的監控之下了。這樣精心的設置,這樣處心積慮的安排,虧他們想得出來!這種感覺,真的太讓人難堪也令人悲哀了……等到會議開始,苟天首先上台,發表了一通措辭嚴厲的講話,這也是非同尋常的:

「……各位代表,各位同志,為了開好我們這次大會,我們已經作了很多的准備。同志們可以看一看,一個規模並不很大的會議,為了保證大家的安全,我們派來的警察都是空前的,同時還安了那么多的攝像機和大燈,這都是為什么?就是為了大家把會議開好,把人民公認的好市長給選出來嘛……我苟天在咱們這里工作了多年,我是怎樣的一個人,大家是很清楚的。請同志們好好地想一想,十年前我們這里是一個什么樣子,現在又是個什么樣子,我們這樣一種成就的取得,難道是容易的嗎?不是我苟天自吹自擂,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難道有誰不認為這是我多少年來為大家作的一個貢獻嗎?」

說到這里,苟天停下來,一雙眼睛比會場上的探照燈還要厲害,一直從會場的第一排掃到最後一排,把每一個與會者都認真地掃視一遍,才繼續聲色俱厲地講道:

「……選舉是什么,在我個人看來,所謂選舉就是對世道人心的一次檢驗。既是檢驗候選人,也是檢驗每一位投票人。

而且,不僅檢驗我們的黨姓和覺悟,更是檢驗我們的人品我們的德行和我們的水平,我真誠地希望大家在這一次檢驗中都能夠表現出足夠高尚的一面來,不要讓我為大家感到臉紅,也不要讓我和大家的友誼,因為這一次選舉而徹底斷絕!

而且你們大家一定要明白,在這種大是大非的關鍵時刻,如果不能夠正確地對待自己,正確地對待同志,正確地對待組織,自以為時機成熟了,不顧組織的一再勸告,硬是要不知羞恥地跳出來,毀掉的只能是他自己。這些天同志們已經看到了,有的人已經這樣跳了出來,結果怎么樣,大家都很明白,不是已經被逮起來了嗎?

省委已經向我講了,一旦還有人敢於向這樣的人學習,那結果只能一樣,而且很可能會更糟糕。跳得愈高,跌得愈重,這難道不是一條已經被無數鐵的事實所證實了的歷史規律嗎?!」

說到這里,苟天又一次用他那鷹隼一樣的眼睛把在座的每個人掃視了一遍,才鄭重宣布,由柳成蔭進行大會投票方式的說明。

整個會場氣氛驟緊,所有的代表都鐵青著臉,無形的空氣都好像綳得緊緊的,似乎隨時可能撕裂開來。

常務副市長柳成蔭的講話雖然不像苟天那樣殺氣騰騰,但是也和多年來的習慣截然相反,有著許多耐人尋味的地方,特別是當講到會場設置的時候,他是這樣說的:

「……同志們,大家都看得很清楚,我們這個會場並不太大,本來有一個投票箱也完全足夠了,那么為什么要設這么多的票箱來分散計票,難道是專門為了麻煩嗎?請同志們好好想一想,這是主席團經過慎重研究所采取的一個步驟,不是疏忽,而是大有深意的……還有選票的填寫,也請大家一定要注意。我們采用的是計算機計票,如果同意,你就不用再動筆了,如果不同意或者另選他人,那就一定要注意了。這張選票紙是很薄的,請大家用6b鉛筆把後面的那個梅花圖案塗上……這一點請大家一定要注意,我再說一遍,塗的時候一定要認真,沒塗清楚計算機就沒法識別,那自然是廢票,如果把紙捅破了——這張紙是很薄的,那也就是廢票了……」

這話說的太露骨了,這不是明擺著不讓人動筆嗎?台下立刻騰起一片嘻嘻哈哈的笑聲,有的人還打起了呼哨。

然而,更讓陳家喜吃驚的是,柳成蔭還在繼續講話,苟天忽然把他叫到了後台的貴賓休息室里,劈頭就說:「陳家喜,等一會兒柳成蔭講完話,你也上台講幾句吧。」

「我……講什么,會議沒有安排我講話的議程呀?!」

陳家喜當時就怔住了,不知所措地看著苟天書記,弄不懂他這位最尊敬的老領導今天究竟要干什么。陳家喜雖然也是市委常委,卻只是個負責工業的常委副市長,正常來說,還輪不到他在這種場合講話。

對於苟天書記,陳家喜一向是最敬重的。這倒不全是由於苟天多次提拔了他。他更敬重的,是苟天的人品和能力,還有他那種不屈不撓的精神。這么多年來,他覺得自己就完全是在苟天的言傳身教下一步步成長起來的。如果沒有苟天書記,肯定沒有他現在的今天。有人甚至說,連他走路的姿勢講話的語調,都愈來愈不自覺地帶上了苟天的痕跡,幾乎快變得一模一樣了。

但是,自從這次換屆選舉開始以來,苟天對他的態度卻愈來愈嚴厲愈來愈疑忌起來,意識到這一點陳家喜感到真傷心。有多少次,他都想和門書記好好地談談心,但是只要一有這樣的機會,還沒有說了幾句話,門書記就趕緊把話給岔開了……在前段時間住醫院的時候,他也想把這個意思和葉子好好談一談,然而不知道怎么搞的,只要一見葉子的面,他覺得自己的心里就亂哄哄的,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政治,難道只要一搞了政治,人和人之間就連一點兒起碼的信任和感情都沒有了?

苟天死死地看著他,一直停了好半天,才慢騰騰地說:「會議上沒有安排,這我自然知道。但是,我剛才想了一下,還是你自己站出來,自己來講幾句,親自來表一個態比較好,你覺得呢?」

他這么一說,陳家喜反而更加糊塗了,有點兒懵懵懂懂地看著苟天說:「那……您的意思,我該講一些什么呢?」

一聽這話,苟天似乎更火了,一拍桌子呼地站了起來:

「什么話,這難道還用我來教你嗎?如果你認為自己應該上,那你就在大會上公開講,我楊某人就是要當這個市長,請你們大家都來投我一票好啦……如果你還有那么點兒自知之明,也不想鬧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那你就公開地講,我自己絕沒有任何的想法,堅決支持市委的決定,也絕不同意任何人來投我的票,而且態度一定要十分誠懇,把你的那些支持者好好地罵上一大通——當然,我這里只是給你提一個建議,如果你自己不想這樣做,我也決不勉強,不過咱們話說到頭里,以後你也就不要再來找我,我也就再沒有你這個老部下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