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7.第517章 大逆不道的想法(2 / 2)

鐵血抗日 殘簡 3280 字 2022-09-05

山坡草叢中,濕漉漉的露水打透了宋希濂的褲腳和鞋子,可他似乎毫無感覺,三步並作兩步,急急地向山頂爬去。爬到山頂上後,宋軍長舉目遠眺,平靜的大地已被一陣陣忙亂的腳步聲和車鳴馬嘶聲驚醒。低窪地段、小樹叢中、民房村庄里,日軍士兵土黃色奔忙調動的身影,被他手中的高倍望遠鏡清晰地拉到了眼前。以他戰場上10多年的經驗,他斷定今天日本人絕不是平平常常的調動、集結。日本人今天就會發動全面進攻。

返回軍部,他飯沒吃,臉沒洗,先把電話要到了左翼陳瑞河的36師師部。

「陳師長嗎?准備得怎么樣啦!」宋希濂壓住話頭,先問道。

「軍座,你放心,一切都准備完畢,就等小鬼子來送死啦!」

「好!你們陣地前面有什么動靜?」

「現在還沒有。可派出的搜索隊回來說,小鬼子在後面窮折騰,不知又在搞什么花樣?我總覺得這仗不會等太久啦。」

宋希濂見手下這員武將似乎已有所覺察,心中略感安慰。他提高了聲音說「陳師長,現在鬼子頻繁調動,是在集結兵力。今天日本人就可能發起攻擊,部隊一定要准備好。你部與鍾師的結合部千萬不能馬虎,重要的是,一定要在鬼子發起攻擊後。判明他的主攻方向。」

「明白啦!軍座。我想問一句,我們在這里到底要守幾天?」陳瑞河師長看來想摸點兒底,好有個准備。

「越長越好。你就照10天半個月准備吧!」

掛斷電話,他又要了右翼鍾彬少將指揮的第88軍。交待完畢,他才放下電話,舒心地透口氣,喊道:「傳令兵,洗臉吃飯。」

上午10點左右,黑壓壓的一片日機首先飛臨富金山。24架日機像一群發現豬物的烏鴉,在陣地上空盤旋俯沖。成堆的炸彈和噴吐著火舌的機槍,轉眼間便把富金山半腰中國軍陣地炸得煙塵蔽日,火光沖天。

地面上,荻洲師團長集中了第十三師團的所有炮兵,伴著肆虐的日機,加入到對71軍的狂轟濫炸中,陣地上一片火海。

日機的轟鳴聲,驚動了地圖前正苦苦思索的軍長宋希濂。值班參謀反應過來後,大喊:「敵機,快隱蔽!敵機,快隱蔽!」

宋希濂任憑衛兵催促,卻一動沒動。他相信最先叫他的,一定是桌上的電話而不是日本人的飛機。

日機未到,倒是有幾發炮彈在軍部附近炸響。衛兵見狀更急了,催他出去避一避。他生氣地一瞪眼:「慌什么,聽不出這是炮彈嗎?日本人看不見我們,這炮彈是射飛的炮彈,不會這么巧就落在我們頭上。」

衛兵很少見軍長發火,有些怯陣,退到一旁不再說話,這時,桌上的電話鈴響了,是36師師長陳瑞河打來的。

「情況怎么樣?」宋希濂急急地問道。

「他奶奶的,日本人的飛機、大炮凶得厲害。弟兄們被壓在地上,頭都抬不起來。部隊有些傷亡,但不大。主力都在棱坎的反斜面貓著,鬼子打不到。」陳瑞河似乎比軍長還輕松,罵罵咧咧他說著。

「地面進攻開始了嗎?」

「嗯。我師當面大約有二三千鬼子在向山上攻,遠處還有1千多人。估計這次日本人的進攻有些試探性質,出動的兵力約1個聯隊。」

「老陳,干得好!如果一線部隊有能力,主力先不用。但是聽著,要是把陣地丟了,我可饒不了你。」

「放心吧,軍座。」陳瑞河還是這么大大咧咧。但宋希濂對他放心。陳瑞河在戰場上從未含糊過,而宋希濂對36師這支自己的起家部隊更是放心。他知道,只要自己待在山上,36師絕沒人敢後退半步。

36師陣地上,陳瑞河承受了極大的壓力。開戰兩天了,荻洲中將似乎專與他過不去。最初以26旅團沼田重德少將指揮整整一個旅團猛攻36師陣地。但沼田少將的七八千人被陳瑞河頂住了,荻洲見兩天未能打開富金山大峽口,一怒之下,又從103山田旅團調過兩個大隊,匯同第十師團的兩個大隊一起加強給沼田少將,希望能從左翼突破富金山陣地。

36師一兵未見增加,但面臨的對手,卻從最初的二三千人增加到七八千人,再增加到10000人。兩天前還大大咧咧的陳瑞河見日軍不斷增兵,自己卻不斷減員,有些沉不住氣了。他把電話打到了宋希濂的軍部,要求很簡單卻很讓軍長頭疼:要么增兵,要么放棄陣地,向後轉移。他的理由很讓軍長心痛,部隊傷亡太大,減員已過三分之一。

陳瑞河人粗心卻細,他覺得宋希濂不會看著自己的起家老本受難而不顧的。要知道,沒有36師,便沒有宋希濂的今天;而今天的宋希濂,也離不開36師。這支部隊既是71軍,也是宋希濂的全部「家底」。

宋希濂著實心疼。但做為高級將領,作為一名職業軍人,他的為人處事,職業道德,都遠比他的黃埔同窗湯恩伯等人磊落。湯恩伯在台兒庄戰役中敢對友軍見死不救,宋希濂不敢,更不會。雖然宋希濂和湯恩伯一樣效忠蔣介石,但他不做昧良心的事。湯恩伯可以看不上李宗仁,但他對孫連仲這個雜牌將領一樣敬重有禮。原因簡單,孫連仲是他的上司,他的長官。長官是不分黃埔嫡系還是雜牌的。

宋希濂的良心、正義,終於使他放棄了私念。他毫無回旋余地通知陳瑞河:「援兵現在一個沒有!36師一步也不許後撤,有多少人上多少人。」

宋希濂怎么說的,就一定要怎么辦。深知軍長脾性的陳瑞河閉上了嘴,也鐵了心。

36師陣地前數十道棱坎上,已躺滿了日軍的屍體。36師陣地上,工事早被每天翻來覆去「光臨」陣地的日機炸彈和地面炮彈,揉搓得無影無蹤。36師官兵踏著半尺深的虛土,憑借彈坑、死屍戰斗著。

一連7天,荻洲師團長的2萬重兵被死死拖在富金山下,沒有越過一步。

富金山頂,宋希濂每天都要爬上去觀察前線情況。36師浴血死戰的前前後後,他十分清楚地看在眼里。他為自己的老部隊每一次反擊得手而歡呼,也為日軍每一次突入陣地所擔憂。但36師憑著堅決的防守和頑強的反擊,自始至終沒給他臉上抹黑,自始至終讓他感到激動和驕傲。

但山頂上的抵近觀察,也常讓他覺得遺憾和失望。在山頭上,日軍後續部隊的南來北調,在小樹叢後噴吐著火舌的炮兵陣地,往來於公路上的運輸車輛,甚至架著帳篷的傷兵救護所,都清清楚楚地展現在他眼前。

「要是有1個炮兵團,哪怕是1個炮兵營,憑著這么有利的地形,也絕不會讓小鬼子們逍遙。」他常常惋惜而遺憾地對身旁的副官這么說。

但他沒有,1個炮兵也沒有,這讓他不勝悲哀。他想不通,身為一個國民黨中央軍、尤其是擁有4師的加強軍,怎么就得不到被稱為「戰爭之神」的炮兵。他不理解,國府大筆大筆的軍費都花到哪兒去了?

炮兵有,卻沒配給他。胡宗南的部隊在羅山之戰,把炮兵像個「非」字一樣排列在公路兩旁。以至還沒開幾炮,就被日本飛機炸成了一堆廢鐵。胡宗南雖與他同門同師,又深為委員長器重,卻常犯愚蠢得可笑的錯誤。好鋼沒有放在刀刃上。

此時宋希濂卻想起了自己那個返回西安的黃埔學弟,自言自語道:「如果是知世老弟指揮武漢會戰,一定會給我大炮的!」宋希濂沒發現自己內心已經有了這種把華畢成和蔣委員長做比較的大逆不道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