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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歷十月末的京都,狂風大作,原本枯黃的樹葉,漫天狂舞著,隨著狂風,被吹的凌亂地落在街道上。
京都關閉城門已經有兩個月有余,城中主街道上總是有士兵們巡邏,以前是兩派士兵,遇見經常發生沖突,百姓們窩在家里不敢出門,有些條件好的人家,偷偷加高了圍牆。
一時間,京都血雨腥風,京郊外的亂墳崗子,有堆成小山的屍體,來不及安葬。有了之前地龍翻身的經驗,百姓們怕引發瘟疫,只能趁著夜色偷偷摸摸地自發組織起來,到亂墳崗子附近挖坑,統一埋葬。
由於前段如玉帶領鬼羅剎成員冒充德勝班唱的那出戲在京都人盡皆知,百姓們對三皇子耶律楚仁的形象很不好,什么斷袖之癖,喜歡虐殺女子,坊間流傳廣泛,證據確鑿,人人猜測,是耶律楚仁用了手段,偽造弘德帝的遺詔。
一些循規蹈矩讀聖賢書的書生們自發聚集在一起,到坊間去演說,用實際行動,支持正牌嫡子耶律楚陽,把姜貴妃說成禍國妖妃,人人得而誅之,三皇子耶律楚仁賣國,與大秦宇文鯤相互勾結在一起,還曬出書信做為證據。
百姓們大多不認識字,只覺得說的有道理,輿論幾乎是一邊倒,這可氣壞了耶律楚仁,他一向心狠手辣,傳令京兆尹手下的守城士兵大肆屠殺學子,血洗國子監,多虧李墨軒不在,逃過一劫。
百姓們人人自危,最後無法忍受,有大批的壯丁,聯合魯南王在京郊的軍隊反抗,大開京都城門,讓汝陽的城防軍進入,幾支隊伍聯合,一鼓作氣破宮門。
趕到宮內之內,眾人已經被慘象驚得目瞪口呆,偌大的京都內城,宮女太監無數,最後活下來的,也就只有耶律楚陽身邊的二三十人,兩派爭斗,死傷大半朝臣,慘不忍睹。
每個殿宇門外都有堆成小山的屍體,原本的青石板路被染成了紅色,士兵們進入皇宮內城之後,每天的活計就是運送屍體,好在昨夜下了一場大雨,洗刷了一部分血跡。
朝陽殿里,耶律楚陽愁眉緊鎖,這場爭斗,目前看來是他取勝,實際犧牲了太多人的性命,那些曾經陪伴他多年的侍衛如親兄弟,幾乎全軍覆沒,如果說這是成為皇上的代價,走上那個至高無上之位,注定永遠孤獨下去,絕對不是他想要的。
「你不適合做皇帝,因為你太過善良,而太過善良就是軟弱,這點不如你的皇兄。」
這是弘德帝在死前不久,對耶律楚陽所說,也正中他的軟肋,因為從小的生長環境,一直是個得不到重視的透明人,母後不為父皇所喜,貴為嫡子,卻不如皇兄受寵,還要一直遭迫害。
小時候的他單純,每次都跟在耶律楚仁的屁股後面出入御書房,耶律楚仁甚至騙他說,後花園里有一個湖泊很美,只要他下水,就能見到天上的仙女,那時候,耶律楚陽四歲,傻傻地落湖,若不是身邊有暗衛保護,早就一命嗚呼了。
姜貴妃嘴甜心苦,常常騙他吃有毒的食物,輕則上吐下瀉,一次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從此他才學聰明,對這些人敬而遠之,年少的他已經隱隱明白,耶律楚仁不是親兄,兩個人在身份上有難以逾越的橫溝。
隱忍二十載,如今到了功成名就之時,得到的是什么?空盪盪的內城,滿目瘡痍,四處堆積的屍體,殘肢斷臂,還有空無一金銀的國庫,一堆爛攤子。
「冉冉,你來了,過幾日就是皇後的冊封大典,你要做好准備才是。」
耶律楚陽看見來人蓮步輕移,他緩和了面色。阮冉冉讓丫鬟婆子攙扶著,肚子很圓潤,她也胖了不少,面色紅潤,「楚陽,哦,皇上,臣妾已經准備妥當。」
「我都叫你冉冉,你還是原來那么稱呼吧。」
耶律楚陽搖搖頭,沒有自稱「朕」,兩個人算是從風雨中攜手同行,因為姜貴妃和太後毒計,錯失了第一個孩兒,這是耶律楚陽心中的痛,也是因為這個,他下定決心,一定要站在天下至高之位,來保護值得保護的人。
「楚陽,皇宮有地道,我見了月曦,發現姜貴妃和耶律楚仁在逃跑之前,損毀了地道,找人怕是不容易。」
阮冉冉坐在耶律楚陽身邊嘆息,京都千瘡百孔,還需要修復一段時日,她猜測,耶律楚仁等人一定是逃往北地,試圖進入大秦,必須要通知淳於少將軍,以防北地有什么變化。
京都封鎖城門,暫時得不到北地的消息,在沐陽的淳於老將軍,忠武將軍莫如海上了加急奏折,沐陽糧草葯材豐厚,士兵們士氣高漲,請示是否要進攻南部小國。
「還要和淳於商議下。」
京都一切還沒有恢復,支持耶律楚仁的官員死了大半,有幾位見事態不好,在京都大開城門那天連夜逃離,怕被秋後算賬,國庫沒有一個銅板,就是個空殼子,百廢待興,比當年地龍翻身嚴重,他要仔細想,這個皇上怎么當。
忠武將軍府邸,莫子歸站在樹下,背著手,凝視著鳳陽的方向。鬼羅剎內部出了奸細,現在已經肅清,雖是如此,他也感覺到嚴重的危機,如果身份暴露,後果就是,家里人的安全無法保證,小妹可以自保,爹娘呢,小弟呢?幸好快刀斬亂麻,發現之後全部殺無赦。
「主上,你的那群愛慕者什么時候能回去啊?天天吃住在府上,回稟個消息都這么難。」
米棟吊兒郎當地出現在一棵樹上,頭頂著幾片殘葉,他目光帶著戲謔,揶揄道,「聽說還有什么汝陽的女捕快找到了京都,難不成是主上要辦喜事了?」
「禍從口出,管好你的嘴。」
莫子歸眼神清冷,對米棟的話不以為意,他用手指夾著一片殘葉,輕輕一揮,對著樹上的米棟瞬發,嚇得米棟連連驚叫,險險地躲過,「主上,都說打人不打臉,難道您嫉妒屬下這么英俊的容貌?」
「刷……」
一片樹葉再次夾帶勁風直奔米棟的面門,這次米棟躲閃不及,一頭從樹上栽下,心里尋思主上常年都是這副德性,一點開不起玩笑。
「這兩天,屬下會派人把那些學子們送回北地。」
米棟正了臉色,鬼羅剎之間出現了奸細,他作為右護法,責無旁貸,雖說主上沒有懲罰他,他心里也不好過。鬼羅剎是一個隱秘的組織,這次差點暴露,元氣大傷。
都說情字害人,鬼羅剎中一個小頭目,愛上了青樓花魁,不巧那個花魁正是耶律楚仁的釘子,所以,讓耶律楚仁知道大部分的信息,鬼羅剎只能斬斷羽翼自保。
莫子歸望著遠處,一雙仿佛要結冰的眼眸不帶任何情感,烏發隨風狂舞著,天色漸漸地暗下來,夜幕籠罩,他衣袂翻飛,靜靜地站立,慢慢地與黑夜融為一體。
與此同時,在鳳陽城也到了入夜時分,見到爹娘之後,青璃陪著他們聊到很晚,爹爹主要是關心族中瑣事,聽聞李家村眾人到莫家村鬧過,村里外嫁來的媳婦向著娘家人,他微微皺眉,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嫁到了莫家村,就要按照莫家村的規矩來,族規必須早日制定。
得知大伯種的甜瓜豐收,爹莫如湖很欣喜,自從家里做生意賺了銀錢之後,大伯莫如江雖然為家里條件變好高興,卻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他覺得他是老大,就應該幫扶兄弟,奉養爹娘,結果到頭來自己就只會苦哈哈地種地,一點作用沒有,心里有疙瘩,這才牟足勁種甜瓜,果然成了。
「是啊,爹,我這次回來帶了優質糧種,明年莫家村的田地統一為族田,咱們就用新糧種,一准兒豐收。」
青璃已經做好了准備,自家也要多買幾個庄子和田地,在鳳陽試驗一年,看看產出比傳統的糧種高多少,產量她也沒有試驗過,想做出一組數據做比對。
晚上,青璃進到空間,接到小靈傳來的消息,耶律楚仁戰敗,在京都被殺個片甲不留,他提前做了准備,帶著姜貴妃從地道逃跑,走之前,搬空了國庫,皇宮大內,沒有一點值錢的東西。
「到底是戰敗,還是有預謀的跑路?」
耶律楚仁有權有錢財,自然也不缺人手,就這么突然戰敗,青璃不相信,總覺得其中有什么陰謀,或許是太了解這個人,他一定在策劃什么。
離開京都,唯一能投奔的就是北地,在平陽剛好有出城的密道,現在還沒有找到,小靈都找不到耶律楚仁的消息,一時間就和憑空蒸發了一樣,但是青璃清楚,他一定活著,並且在某個隱秘的角落,偷偷窺視著。
當然,這也是一個好消息,好歹四皇子耶律楚陽是己方的人,名正言順做了皇上,那么冉冉姐就是皇後,現在有了身孕,過不久小皇子就會降生,相信京都的苦難會過去的。
皇宮雖然被掏空,底子還在。以大周目前的情況,實在不適合戰爭,不知道四叔在南邊沐陽怎么想,是攻打南部小國,還是先緩一緩,讓大周喘口氣。
之後,平靜地過了兩天,知府衙門沒有大事,師爺仍舊每天堅持上門聆聽教導,青璃自己懶得接見,爹爹莫如湖覺得失禮,主動攬事,和師爺見了兩次之後,驚訝的發現兩人是同年,並且有很多話題,這更是給了師爺抱大腿的借口,上門更勤。
一直等到十一月初,這天早上,青璃終於等來了季悠,她坐著馬車,身邊陪著陳公子,看她臉色青白,似乎是大病初愈。平陽城被鳳陽還冷,恐是她不習慣氣候。
「青璃,實在抱歉,本來得到消息就應該盡快趕來,誰知我娘染上了風寒,這兩天一直在床邊服侍。」
季悠面帶歉意,她轉過頭,用帕子捂嘴,輕輕地咳嗽兩聲。
「怎么又咳了?卿和堂老先生配置的湯葯沒有效果?」
陳公子一臉擔憂之色,小心地拍著季悠的背,見她止咳,這才松了一口氣。
「喝兩杯熱茶吧,一路上來辛苦。」
青璃招呼於嬤嬤上了熱茶,又把火爐拉近,讓二人烤火。
季悠抿著熱茶,臉色緩過來一些,她眼里含著淚,喏喏地道,「其實也沒有什么了,我娘當初的嫁妝不過幾根銀簪子,這些三姨娘看不上,也沒有收了去,只有你送我那套頭面,還是沒能保住,被搶了去。」
季知府,三姨娘和季盼都被丟到大牢,三姨娘失了孩子瘋癲,這一切都沒有讓季悠快活,有時候放過別人,就是放過自己,她早就在原來的苦水中走出來。
自從和娘被趕出了知府後宅,那一切就和她沒有什么關系,之所以來這么一趟,是不想辜負青璃的心意,另外也想找回她的東西,剩下的錢財她不在乎。
「到時候我們先去,你把想帶的帶走便是。」
青璃抬手,扶了扶鬢間的玉蘭花簪子,側過頭打量陳公子,他身體底子不好,每年冬日幾乎不出門,能陪著季悠出來,也是難得,她用兩根手指快速地摸了摸陳公子的脈門,發現他只是有些弱症,並不嚴重。
「青璃,聽隆豐說你的醫術自有獨到之處,可診斷出什么?」
陳家幾乎每位掌權人都活不過四十歲,他對此已經認命。但是現在不同,找到心愛的女子,還是希望能多陪伴她一段日子。
「陳公子,你每次喝了參湯等補葯之後,是否有口舌生瘡,徹夜不眠,腹脹腹瀉等症狀?」
青璃用手托著茶碗,面色自然,反觀季悠,一臉詫異地望著陳公子,把他臉看得通紅。
「正是,可有什么說法?」
陳公子是個讀書人,對這么直接的說詞不太適應,他沉思片刻,這才點頭道。
「以後補品少吃,早晚都要走上半個時辰。」
這樣的身體就是常年缺乏鍛煉,抵抗力弱,有點風吹草動就要躺上月把,是葯三分毒,長年累月喝葯,就算健康的人也要被搞垮身子。
三人閑聊片刻,一同坐馬車來到知府後衙。知府的奴仆已經被青璃打發到庄子上,此刻靜悄悄,空無一人。
季悠發誓過,只要三姨娘在,她不會邁進知府後院一步。這也沒有多久,一切就變了,不但三姨娘失寵,爹爹也進了大牢,但是她不恨青璃,因為清楚明白,一切都是爹自找的。
再次進入到府邸,季悠心里復雜,她眼眸含淚,對著陳公子說一些在這里生活的點滴,兩個人一起去了季悠的院落找東西,青璃自己一個人在府邸閑逛。
季知府的書房在前院,布置簡單,沒有什么值錢玩意,想必平日經常在書房見客,為了給自己打上清官的烙印,擺設都是那么寒酸,弄幾盆破石頭堆成假山盆景,就能擺放在書房。那些鄉紳見了,以為知府大人手頭緊,還不得上趕著送點貴重的金銀。
說起那些鬧事的鄉紳,開始在衙門口擊鼓鳴冤,被官差們勸離,過幾天又堵到青璃家的正門喊叫著冤枉,正好她那天心煩,讓士兵們把人全部丟進大牢,愛哪告哪告去,不給足了銀子絕不放人。
鄉紳們見青璃動真格的,一個個蔫頭巴腦,被青璃打劫一番,用銀子換得平安,沒幾個月就要過年,損失點錢財沒什么,看不清形勢的老頑固只能在牢里吃年夜飯,知府大人都被扔進號子,他們真不該聽人教唆來鬧事。
青璃最近收銀子收到手軟,這些老家伙真是有貨啊,那些珍寶,每個人都藏了幾件,都被她打劫進空間,她喜滋滋地想,以後當成傳家寶傳給子孫後代。
做生意賺銀子,銀錢的來路光明正大,但是很慢,京都花草鋪子是家里收益最好的,刨除小部分成本,一年結余幾萬兩,這些銀子,青璃只打劫了兩天,幾萬兩進入了口袋,還有那些不能用銀兩衡量的寶貝。
兜兜轉轉,進了三姨娘的內室,這里擺放就奢華得多,青璃看到值錢之物收到空間,梳妝台有一個抽屜,滿滿都是首飾,她全部笑納,又在小縫隙找三姨娘的私房銀子。
床底下,櫃子里的包袱下面,三姨娘藏銀票的地點都是在一些小角落。床底下老鼠洞里放了一個小鐵盒,里面是幾張契書,在鳳陽鄉下還有一塊四百畝的良田,就在小鳳縣鎮上,離莫家村不遠,真是瞌睡就有枕頭,莫家村的族田不用花銀子買了。
剩下的貴重物品,青璃沒有拿,這些就交給城北大軍們,抄家銀子充公,一部分用作軍餉,給士兵們提高生活水平,一部分就用來在過年前,采買糧米之物,看望這些士兵的家人。
陳公子和季悠在院子里,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等出來的時候,只抱了兩個首飾盒子,她眼睛通紅,好像是哭過,季悠絕口不提去大牢看季知府的事,青璃也沒主動提及。
「青璃,這次謝謝你,我都記得,這次我不久留,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只要給我送個口信。」
季悠和陳公子上了馬車,這里對她來說,是一個讓人痛苦的地方,她迫切地想要逃避,逃走,才能感到有安全感,她從車窗探出腦袋,向青璃揮手。
下晌,城北大軍的士兵們分出幾個小隊,集合在一起,抄了季知府後衙,那些金銀玉器,銀兩銀票,不算房契地契都有十幾萬兩銀子之多,讓眾人目瞪口呆,誰也想不到一個小小的知府能有這么多銀子。
青璃心里知道,不只這么多,三姨娘經常借著知府的名頭斂財,今天辦個生辰,明日辦賞花宴,那些鄉紳富戶的夫人都得上趕著送禮,在鳳陽地界混,知府大人誰也不敢得罪。
三姨娘的衣衫首飾眾多,加一起就不止幾萬兩,還有銀票,古玩字畫,金銀玉器,在後面有一個庫房,內有幾口大箱子,上面還有小冊子記錄明細,似乎是給季盼攢的嫁妝。
從知府後衙出來,已經到了申時正,馬上就過了晚膳時辰,天色微暗。頭頂一片灰蒙蒙的烏雲,風中夾雜了冷氣,似乎是又要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