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七 夏氏兄弟(二)(1 / 2)

行行 小羊毛 1704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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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雪積得好深。陳容容在山里走著,也要運一些巧勁,才能走得順當。

她從沒有告訴夏琝,今天,大年初一,才是他真正的生辰。那是因為她不希望他知道,他的生辰,其實是一個人的忌辰。

事實上,她從沒有對他說起過他。

她尋到了那塊墓碑,用力將雪撲凈。碑是很好的青石,仍然泛著當年的玉色。碑上的字刻得很深,一個一個,清清楚楚。

她嘆了口氣,點燃香燭,將祭品擺開。

都怪我啊。她撫了撫碑上的名字。都只怪我。

她怔怔看著香燭燃燒,忽然背後一陣窸窣有聲。她往後一瞧,正是自己的丈夫,夏錚。

你果然在這里。夏錚一見著她,便也嘆了一口。

陳容容默默點點頭,給他讓出個位置來,容他走過。夏錚上前。也望著這碑上的名字。

這他親手刻上的名字。

他叫田郁。夏琝今年已經二十四歲,那么田郁死去,也已經二十四年了。

他是當年夏家庄最出色的門客,也是夏錚最好的朋友。但也許正因為此,他才會那么不合時宜地出現在陳容容的生命里。他只出現了三次,可那已經足夠了——足夠一個女人,犯下無可挽回的錯。

他本是那樣的一個青年才俊,若不是那一夜不堪夏錚那不肯相信的眼神而在他面前就此自盡。

他這一死,夏錚和陳容容,再無法說清那十年里,究竟是他恨她更多一點,還是她恨他更多一點了。

或者他們都更恨自己多一點。

陳容容恨的是自己的自私——夏錚原本從未懷疑過她肚里孩子會與旁人有關,可她偏偏在他愈來愈沉的期待與喜悅里難以自處。她要一個解脫,所以終究選擇了說出真相。

她解脫了。她離開夏家庄,想獨自一人負擔這般罪過。她以為只要不說出田郁的名字,夏錚永遠也不會知道此事與他有關,卻怎知知曉了此事的田郁,還會在她臨盆這晚出現。

他雖然逃避了很久,卻也想看一眼自己的孩子。但他也忘了作好准備——忘了作好面對自己最好朋友的准備。

他根本不知要怎樣面對,正如夏錚這樣來找陳容容,其實也不知要怎樣對處。可是一個羞愧無地到便此刎頸自盡的田郁,讓他的所有憤怒與悲哀,在爆發出來之前,就啞了。

他沒想過要面對他的屍體——即便他做了他覺得無可原諒的事情!

一切往前追溯,又或許是他夏錚的錯。陳容容不是他的正房,只是妾室,可她與夏錚青梅竹馬,夏家庄上下都知道夏錚只寵她一人,寵到已過了分。

就連夏錚也知道自己過了分。所以始終無出的正室病逝的時候,他覺出些愧疚,便有意疏遠了陳容容,甚至找借口離了家一段時日。

田郁想必不是有心,陳容容也必以為自己不會踏錯。畢竟對於田郁——她連他的樣貌其實都記不准。她心里的人,從來亦只是夏錚而已。

她卻低估了「寂寞」二字,也高估了自己和田郁的意志。那不過是他們第二次相見,大錯已成,一切已無可改變了。

她還試著在夏錚回來以後對他笑臉相迎。夏錚也似恢復了往常對她的寵愛,卻並不明白為何在月後她得知有喜時,會是那般臉色。

只有女人自己知道,那個孩子究竟是誰的。

那一番事情將夏家庄鬧得天翻地覆。陳容容當然不能留在夏家庄,就算夏錚不趕她走,當時的老庄主——夏錚的父親——也決計容不下這般事。可是夏錚終究沒有寫給她那紙休書。她不知道他是真的舍不得或只是報復折磨她。她也無所謂了,反正她也沒打算再嫁人。

他們分開了十年。若不是那一日副管家李曦緋匆匆跑來說夏家庄出了事,她大概永遠都不肯踏回那個地方一步的。

夏錚自陳容容離開之後,未曾另娶過誰,反而醉心武學,功力與日俱增。自他掌夏家以來,從來沒什么陣仗難倒得過他,所以沒人想過若他倒了,還有誰能主事。可是那一回,他真的倒了。庄主雙目被人毒瞎,命在頃刻時,才終於有人想起這個還沒有被休掉的半個女主人——她雖然只是個妾,可是她的地位,從來不低。

她二話沒說便來了。她又一次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她以為自己不過是對夏家愧疚,不過是略盡責任,而決計不是因為還想回夏家,卻無法面對那個已經盲了的丈夫,那個命在頃刻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