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六 天若有情(二)(2 / 2)

行行 小羊毛 1696 字 2022-09-17

君黎穿著一身黑衣,更顯得身形消瘦,臉色蒼白。他像是膽怯到甚至不敢邁步走進,只是站在門外,沙啞著喉嚨:「我能救她。」

這聲音才讓夏錚忽然抬起頭來,那一瞬間的四目相交,如同兩人心里都有什么潰塌下來了,再強抑都強抑不住。可再強抑不住也要強抑,夏錚從椅上驟然彈起,所露出的驚愕也不過被他快速轉為另一個話題。

——「你能救她?」沒有別的廢話,只有這一句主題。

門外的君黎點頭,眼神有點游移,語氣有點不連貫。「我——我先看看。」

這語氣好淡然,就像將死的並不是他的母親,面對的並不是他的父親。無論躲在門外的陰影里有過多少心潮澎湃和揪心難決,出現在夏錚視線里的他,竟然一如當初在朱雀府中,客氣相迎的樣子。

夏錚忙忙將追上樓來不明所以的眾人斥退,請他進來。什么解釋都沒有。不需要說他為什么會出現在此。不需要說他為什么要來救人。明知一切不該心照不宣,可就這樣隱隱約約心照不宣了。

君黎看見床上這樣臉色的陳容容,心中只是劇痛。可他只作平靜,伸手摸了摸她額頭,按了按她脈,像是想了一想,回過頭來。

「怎么樣?」夏錚急急道。「可以救么?」

「我試試看,只是——」君黎的目光不再膽怯,這樣直視著夏錚。

「只是什么?」

「只是夏大人你也傷得不輕,你……這樣放任不管傷勢,怕……會愈發嚴重。」

夏錚一愣,慌忙點頭,道:「好,我……我這便去處理一下傷口,只要你能……」

「給我些時間,夏夫人應該沒事的,放心吧。」君黎說得肯定。

夏錚的臉上竟爾露出這個晚上的第一個笑——他還不敢高興得太早,可那般喜悅,那般復雜而難言又突然到簡直要哭的喜悅,他又怎能埋藏得住。

在一邊的沈鳳鳴一句話也沒有說。他看得清楚,大概也只有君黎,只要一句話,就能令消沉到極點的夏錚,一瞬間就變得歡天喜地地願意去療傷了。他與君黎對視一眼,向他點點頭,意示自己來照顧夏錚。

可他也猜想不出,這一對父子,心里對於這樣的相見,除了那拼命壓抑的歡喜,又該有些什么隱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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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內俱焚固然致命,可火毒,說來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君黎只是記得朱雀說過,程平體內的寒毒,用至寒的內力可壓服,用至熱的內力可根除。那么換過來,至寒的內力,該正好能驅除火毒的吧。

他的體質沒有朱雀那般至寒,可學自朱雀的「明鏡訣」內力,究竟也是寒性,給程平療了那么久的毒,他也算有心得了。何況,陳容容的火毒在體內時辰還短,還不至於非要用至寒來解,他才敢開口,說自己能救她。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陳容容的面。可兩次,每一次都是她這樣苦痛的時候,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真的注定只能在她苦痛的時候才能與她相見,還是——正是自己的出現,才導致了她的苦痛。

火毒近心,他不敢大意,「若虛」意運起,要將她體內毒熱絲絲冷卻。清冽的真氣入體,陳容容被灼傷之身在昏睡中也覺舒適,眉心舒展開來,君黎便知並未行錯,放心施為。

心里不知該感到凄苦或絕望嗎?這是自己的至親,相見即是相害,可又能夠不見嗎?再是暗暗發誓永不因任何原因與這雙父母相見相認,可若明知只有自己能夠救她,他還有什么選擇?

他算是明白,這命運還遠沒有將自己捉弄夠。原以為無法得見親人已是最大的懲罰了,可原來真正的命運並不是相見不得,而是明知相害,明明懼怕,卻還非要被逼著這樣相見。什么「冥冥中自有天意」,只是始終在背後竊笑並主宰著一切的命運,在偶爾露出它的真面目吧!

再是不能見,也已經見了。他現在反愈發平靜下來。一切患得患失擔憂懼怕便如已被絞碎棄在方才門外的陰影里,他知道一切擔憂懼怕早都沒有用了。

只要你們不因遭受的這一切痛而恨我,我,又有什么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