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六 天若有情(二)(1 / 2)

行行 小羊毛 1696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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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陸興聽著,忙打斷:「你來了——大家都很擔心你!」

「庄主和……夫人呢?」沈鳳鳴抑著心神。

陸興目光忽然一閃,低頭默不作聲。

「夫人她……」沈鳳鳴不敢問下去。他看見了陳容容飛身擋箭的剎那。他知道張弓長流火一箭的分量。他只希望有奇跡。

陸興朝樓上看了看。沈鳳鳴也朝樓上看了看,咬牙三步並作兩步往上走。

門虛掩著,他也不顧,就推了進去。室內的夏錚猛一抬頭,已將他嚇了一跳。

他須發竟盡已燒去,頭上、臉上、頸上露出來的部分帶有少許明顯的灼傷,可卻竟這樣裸露著,全不包扎處理。身上衣衫想必也燒得破碎,可也只在外面松松地隨意罩了一件長袍,偶還露出幾分里料的焦黑。

這哪里還是禁城那個四品紫袍的朝廷命官夏大人,又哪里還是臨安那個天下聞名的武林一俠夏庄主。比之得知夏琝私逃去了太子府那日的失魂落魄,如今的夏錚給他一種隨時可能倒下的錯覺,不要說神魂,就連形體,都好像要失去了。

他這樣坐在床邊,那床上側卧著陳容容。看來陳容容並未當場喪命——這許是好事。可夏錚眼里的濁淚卻如同在告訴他一切樂觀的念頭只是掩耳盜鈴。

那一支斷為兩半的箭被置在桌上,想是夏錚已設法將陳容容身體里的箭頭取出。可她面色發紅發黑得駭人——沈鳳鳴走近,一目已知:那不是外傷,而是內傷。她是突然撲至,那箭沒能直裂要害,可流火一箭之致命,在於足以將她自內灼傷。大概這就是所謂五內俱焚?若在京城臨安,也許還有希望尋到辦法救治,可如今這般偏遠小縣,前後連個大城鎮都沒有,又處處已遭敵視——到哪里去尋什么高手神醫?

夏錚就是足夠的高手了,可一見他現在這般表情,沈鳳鳴甚至不必開口多問。

夏錚抬頭看到沈鳳鳴的剎那,眼神還是稍稍亮了一下。他還記得,在夏家庄時,所有人都對婁千杉的重傷束手無策時,卻是沈鳳鳴救了她的命。他雖不知沈鳳鳴是用什么辦法,卻也燃起了那么一些希望,盼著他或許真的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沈公子……回來了。」他顫顫地站起來,語無倫次。「你……容容她……她火毒侵入臟腑,你……你可有辦法……?」

沈鳳鳴看得懂他眼里的光是什么意思,可他要怎么回答他?他要怎么告訴她,能救婁千杉不過只是偶然,不過只是恰巧會解那一種內傷——僅僅是那一種而已。而什么火毒入腑,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庄主,我……」他開口,卻說不下去。

夏錚眼中的光黯淡下去,像是知道,最後的希望也沒有了。他人慢慢落座——卻根本不像是坐下去,而是完全支持不住了悲痛的份量,這樣垮了下去。沈鳳鳴看在眼中,心內如剜如沸。那一日在夏家庄拍胸脯對夏錚說,只要我沈鳳鳴這條命在,必不讓你們有半點損傷,逞的好意氣,可如今陳容容命已將殞,夏錚也是渾身火傷,他沈鳳鳴能挽回些什么呢?

「庄主……」他只能矮下身,扶住他的椅邊。「請你……請你千萬保重身體,不要這樣……不要這樣自暴自棄才好!夫人她若醒著,也一定不希望庄主你這般不顧惜自己,所以……」

「你知道么。」夏錚眼神空濛,望著遠處,只是喃喃地道,「十六年前,夏家庄被人尋仇,就起過一場火。我在那場火里,也受了傷,可我……一直不恨那個放火的人,因為,容容就是因為那場火才肯回來看我一眼。她離家近十年,那還是第一次,肯到夏家庄來看我。可若我早知十六年後她要因又一場火這樣離開我,我寧願她沒回來,寧願她從沒回來啊!」

他面上熱淚滾滾而下,不得不仰起臉來,可這一仰面卻是長嘆,沈鳳鳴已見他的手將扶手握得吱嘎作響,顯是心中痛極,他卻莫知如何安慰。他真的不知,這世上還有什么言辭可以遏制這樣的悲痛。

不能遏制,可也不能陪著他悲痛,以致愈發悲痛。他一咬牙,站起道:「夏庄主,夫人如今只是暫時昏迷,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的,或許……或許不必就這樣放棄!」

夏錚卻只是頹然搖了搖頭:「沈公子,我知你有心安慰我,但我也想透了,傷病死生,終究不是人力所能挽回,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否則,我……我也真的不想就這樣放棄啊!可火毒攻心怕也只是半個時辰之內的事情了,我只能……只能在此陪著她,這樣……這樣送她最後一程而已!」

沈鳳鳴卻愈發恨那「命中注定」四個字。他聽得夠了。「是不是能以內力逼住火毒,暫緩攻心,先贏得一些時間,然後想辦法尋能解這樣火毒的人?我們這么多人,便沒人有一點辦法嗎!」

他雖然這樣說著,卻知道自己能想到的,夏錚怎會想不到。他也不過希望能稍許分散一些他太過專注的悲痛,能分散多久,就分散多久了。

門邊忽然一響,半掩的門無風自開,門外人還未現,下面已有人發現端倪,參差喊著:「樓上有人!」「小心刺客!」便有人飛身上來。

夏錚人如行屍走肉,早不放在心上,頭也沒抬,只有沈鳳鳴轉頭看去,出現在門口的,是他以為,萬萬不可能出現的人。

「道士……」他抽了口冷氣,竟然下意識轉回頭,想看看自己身後的到底是不是夏錚夫婦。怎么他會來?躲了這么久,避了這么久,說什么不能相見,怎么他竟自己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