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〇 重之如山(1 / 2)

行行 小羊毛 1602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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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鳳鳴一愣。

「現在才不見她,晚了吧。」他隔了半晌,有點悻悻道。

「不晚。」君黎輕輕道,「何時都不晚。」他說著抬頭看沈鳳鳴,「我知你一直關心她,按你自己的道理來說,你定是喜歡她,才一直為她那樣費心。這樣說可對?」

沈鳳鳴未想被他反問——雖然君黎本意大概並非以此來壓住他的話頭。他呆了一呆,隨即冷哼,「是,是又怎樣?我不似你,什么事都不肯承認。只可惜在她眼里我到現在都不過是個惡棍——就因為有你在!你倒是時時裝出一個君子樣,可她偏偏就喜歡你這樣的人!」

君黎沉默,像是無話可接。

「你到現在,還是沒有改變主意?」沈鳳鳴看著他,「你們在朱雀府,一個屋檐之下,又相處了那么久,你仍然像當初那般決絕,不肯為了她動一點還俗之念?」

「我……真的沒想過。」君黎低低道。

沈鳳鳴不無苦笑,也不無嘲諷,「看來湘夫人在你心里當真輕得很,輕得你一點兒都不在乎!」

「不對。」君黎抬頭,「恰恰相反,秋葵在我心里很重——有時候是——是太重了。」

「這話怎么說?」

君黎像是嘆息了一聲。「如你定要逼我說個明白——那好,我可以這樣說:作為朋友,她在我心里的份量,沒人比得上。她是我獨自一人行走這江湖之後交到的第一個共過患難的友人,無論何時,我都不會將她從我心里抹去。可——我卻也不得不承認,其實我有時會害怕這樣的重,覺得……面對著她,……真的有點累。」

他停頓一下,見沈鳳鳴仍在看著自己,咬一咬牙又道:「我不知是不是因為我覺得對她總多有虧欠,但那也已是後來了。在我明白她那一段樹枝的意義之前,我其實已隱約有些那樣的感覺,那是……那是出於對她這個人的稍許了解。大概她與我的脾氣有那么些相似,我深知無法與這樣一個人真正相處,因為若要真實交心,那必是針鋒相對的,可又覺得和這樣一個特殊的朋友,若虛假相對,便也辜負了這份情誼,於是反變得不知如何是好,以至……以至越來越有些怕,有些無言以對。也許這樣一個人原不該是用來朝夕相處的,若引為相距千里的知交,那情誼恐更不易磨折,而若強要那般面對,那當那些那么真的本性都暴露無遺時,便要開始相害了。

「……你問我怎么便不肯為她還俗——你該很明白吧,我從來都是那么一個——那么一個陷於自己命運的沉重苦悶之人,自己一個人都已經沉到快要走不動了,你要我怎么往這命運里再壓上一個那么沉重的她,讓自己更喘息不得?」

「你的意思是,你覺得湘夫人對你來說,負累多過歡喜?」沈鳳鳴像是把這些言語消化了很久,開口說的話,像是對他殘忍的抽絲剝繭。

「……我不想這么說。」君黎表情有些澀。「因我……我除了真的不能做她那一個俗世之中的歸宿之外,沒有什么不能為她做的。自然,以你的眼光來看,可以認為我是在找借口,甚至是在說胡話。我以往也從未真正想過這些事,什么情思歡喜,也是毫無所覺的,只是我……只是我最近心里忽然很亂,大概是被謝峰德所傷,著了些心魔,不經意間便想了許許多多從沒想過的事情——非止關於秋葵而已。你曾說我喜歡背負些沉重之事,自己要過得苦,可我又不是救世神祗、蓋世英雄——一個尋常人,深心里又怎可能不貪圖著輕松、不追逐著快意?這世上哪有人真願意背著那么沉重的負擔而偏不要過得快樂的?我……我也恨自己這樣無可救葯的膽怯,可我還是因那樣的命斷什么都不敢放下,一點都不敢!既然如此,在這已經確然的不敢之中,就稍許讓我貪戀些偶爾的輕快,躲避些不想要的束縛總可以了吧——這樣說,夠明白了嗎?」

他說得面色有些發白,似乎也知道自己不應說出這樣的話來——可今日被沈鳳鳴療傷之下,心魔忽像飄散,他反像是又變得無所適從,那些在深心被打開的時日里積累下的種種自我被一再提及,想忘卻忘不得,要掩飾卻偏又不想掩飾,若不對人說出來,他就覺得自己無法變回自己了一般。

沈鳳鳴也是從未見過這樣一個他,更從未想過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可他也知若非君黎深信自己,也決計不會對自己吐露這般心思——吐露那些足以撕碎他往日里溫雅君子一般形貌的真實。固然起初他又有了些想駁斥他的欲望,可到頭來,他只是愕了一會兒,才伸手,拍了一拍他的膝。

「放心好了,我不會告訴湘夫人的。」他笑著,像種安慰。

「我——我不是針對秋葵,只是……只是說我自己。」君黎緩了緩神道。「無論如何,我不想……不想那樣讓她難受。終究是我不好,可我也真的不知還能怎樣了。」

「可是道士,你啊……你就沒想過,或許你是尋一個人來與你分擔那些所謂沉累,未見得是再往自己心上壓一道重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