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五 風霆之隱(2 / 2)

行行 小羊毛 1755 字 2022-09-17

後半程的路,除了有一段逼仄得只能匍爬而行,別的倒還順利。腳下漸漸濕潤起來,好像是白天下過的雨滲進了泥土山石所致。

「拓跋姑娘,應是快要到了吧。」君黎回頭道,「此處有些潮濕,不是接近地表,就是靠近出口了。」

「公子……」拓跋雨小聲道,「有件事……」

「什么?」

「你……叫我小雨就好了。」拓跋雨道,「從小到大,從沒有人像你那般稱呼我的,大家都是叫我小雨、雨兒,別的……我實是不甚習慣。」

「你們谷中能當面叫你的都是親近之人,當然是沒人那般喊的。」君黎笑笑道。

「刺刺姐姐也是叫我小雨的……」拓跋雨小聲道。「那你……還要與我這么見外嗎?」

君黎愣了一下。誰說這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呢,她定也是覺出了自己和刺刺之間的不同尋常了吧。

「說的也是。」他笑笑。「不過我與你往後多半也見不著了。」

拓跋雨心頭忽涌起股怎么都說不清的難過來。幸好說話間已看到模模糊糊有燈火般暖色微微滲入了前方的黑暗里,她「咦」了一聲,仿佛是自言自語,「我是沒有吹了燈吧……?太好啦,總算可以出去了……」

君黎再走了幾步,見那確是出口的光亮,便止了步,讓到石壁一邊道:「既然是到了——我就不往前了。這夜明珠姑娘收好吧。」

「那個……走了這么久,公子也過去稍坐一會兒吧。」拓跋雨道,「這邊有茶,我給公子沏一杯。休息片刻再走。」

君黎正欲搖頭,忽轉念忖道,既然來了,不看看那所謂的隱密山洞是什么樣子,風霆絕壁又是什么樣子,豈不是白走一趟。當下也便一點頭,道:「那也好。」

兩人自那山洞逶迤走出,繞過石壁,才發現這一個時辰間竟好像又下過了大雨,山間水流充沛湍急,一道瀑布仍是掛在了洞口,朦朦朧朧的燈火穿過了瀑布的折射,正照了過來。

「……我的房間就在對面,公子在這里稍……」拓跋雨話音還沒落,冷不防對面竟傳來一聲女子厲叱:「鼠輩!」瀑布光影之後,有人身法奇快,已向君黎疾撲而來。

拓跋雨不虞有此,甚至來不及驚呼出聲,已見一只蒼白的手拂到了君黎面門。君黎腳下疾動,身形後退,那手還是夠到了他肩頭,「嗤」的一聲,用力卻毫不蒼白,五指將他外衣都撕了一道裂口。

這一下他心中也是一凜。來人招式迅疾,下手狠辣,顯然是個勁敵。他見拓跋雨站在一邊像是嚇得呆了,不敢心存僥幸,左手揚了凌空將她一推,哪知對面那人也將將抬手將拓跋雨推了一把——兩股勁風令這少女直直向邊上飛去,輕飄飄一個身體竟飛出了數丈之遠,撞在了水霧黑憧的山壁之上。

兩個人都吃了一驚,可對敵之間,哪里分得出身來,須臾之間已交換了六七招之多。還好拓跋雨似乎沒有大礙,跌了一跤,還是爬起了身來。君黎百忙中才看了女子一眼——見她面孔用青紗掩了,只能看見頭上梳一個高椎髻,像是三十幾歲的婦人,額頭與雙目雖露出在外,可肌膚幾無血色,比那只手還要蒼白,將眉眼之美都變得毫無生氣。

走至十五招,兩人一掌相擊,各自而退,女子眼中微露詫異之色,隨即化為愈發狠厲,倏忽間,十指逼前,殺招再至,左掌自君黎脅下穿出,直擊向他脖頸。

君黎已見這女子招式精妙絕倫,堪稱一流高手,這突如其來的步步緊逼直是叫他有幾分手忙腳亂,想問句話都沒半點空當。他一時還不願出劍——因他知道女子適才向拓跋雨一推也存了護她之心,必是焦急之下對自己誤會了什么——當下是右臂一回,右掌折回去攔。但女子招式奇巧,瞬時已變招化為一式「纏」訣,左臂將君黎右手牢牢纏住。

「纏」之一式,並不能傷敵,縱然限制對手動作,自己的動作也一樣受限,多半是女子擔心君黎要拔劍,先行將他右手困住。如此一來,君黎反是陷了被動,果然女子右手隨即抓至,五指微曲,逼至他胸口。他以左肘一屈以對,哪知女子這一抓竟也立時化為「纏」勢,將君黎左臂也牢牢纏住,成了進退不得之態。

君黎不解之下,正欲借此時張口說話,忽聽到一記近在咫尺的輕微聲響。

隨即,他望見女子此刻目中映出的光亮——只一剎那,他口舌已僵,渾身冷透。

幾不可聞的一記「喀」的聲響,與女子此刻目中映出的冷光一樣冷。那是一件兵刃的影子——那是女子裝於左臂的一件機簧,一柄藏於左袖的如鉤彎刀!此時君黎雙臂已盡數受纏,一時半會兒哪里能往後躲開——那彎刀倘若完全彈出,豈不足以切斷他的咽喉!

他又一次忘記了蘇扶風的告誡:勝券未握時,絕不能手下留情。他只不想在這種情境下挑釁對方,故而沒有拔劍,卻未曾想到對方看似空手,其實早已身帶兵刃,欲置自己於死地,種種空手相搏不過盡數圈套。可沒有機會後悔了。方此絕境他腦中嗡然空白,只有不知是本能還是別的什么讓他下意識周身內力盡數匯入左臂,貫向左手掌心——頃刻之間,「流雲」自掌心洶湃而出,沿劍鞘沖上劍肩護手,推得「逐血」尖嘯離鞘——右手於這一發萬鈞之中接了劍柄,方方握緊,「鐺」一聲亢然大響,那彈出的機簧彎刀正狠狠砸在「逐血」之上,他整個身體都麻了一麻。

汗已如雨下。他只覺得,自己這么多次的死生之險,還從沒有哪一次像這次一樣魂飛天外。他知道自己此際的面色,一定比那女子還要白上三分。

女子也是心頭大震,這一次是真正陷入了僵持——四手相纏,兩刃相交,再沒有誰能動彈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