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九 荒嶺舊庵(二)(2 / 2)

行行 小羊毛 1721 字 2022-09-17

耐得住空寂留下在此的比丘尼,倒還樂見清凈。不過,青燈古佛、出世自修也擋不得年月蹉跎——見證過厚土庵之興的女尼逐已圓寂,後輩卻少,次第至今,凈慧、明覺,已是在此庵年歲最長者了。以明覺所言,凈慧是偶過此地,喜愛這鬧中取靜,便留了下來,落發出家,明覺卻是自小就在此,算來都已三十余年。可便算是她們二人,也從未見過此處原本的天王前殿是個什么樣子,而後殿——那始終徒有外殼的空盪殿堂這許多年來唯一的用場竟也便是給這周遭並不多的鄉民人家用作白事停屍的中轉暫留之地,兼法事之所而已。

厚土庵依山而建,行走間地勢漸高,不過君黎隨明覺往里走了半晌,依舊只見到了方才那個晚輩小尼在往返搬運些雜物。明覺已道今日庵中其實只剩了四個女僧,除了凈慧師太與她,還有方才那個小輩如真之外,另還有個明字輩師妹在整理經文書卷,故此怠慢了招待。依照輩分,庵里自是以凈慧為尊,但凈慧每年都要在外雲游一段時日,大部分庵中事務其實也交由明覺來處置,究竟人少力薄,偌大庵廟漸漸也無以為繼,此次凈慧回來,更不知什么原因提及或許不能再留在厚土庵,為眾尼修行便利,便與北邊同為凈土宗的法清院談了容留掛單,幾人不幾日便要轉投過去。

君黎當然猜測得出,凈慧師太要離了厚土庵,多半與她在洞庭時應承沈鳳鳴重回雲夢、領帶闌珊一支有關。只是明覺談及此事,面色不免有些黯然,顯見對這個師伯仍是頗有依賴。他不好多言,沉默片刻,忽見已到了庵廟後牆——那後牆已十分殘破,只能勉強分辨出原有一道小門供出入,牆根處很有些被水淹漬過的痕跡。門外依舊是紫竹環繞,但因山勢此地忽陡,高聳的竹枝顯得有些傾斜,不少甚至彎了下來,仿佛無可奈何的錚錚傘骨擎開了翠蓬,虛遠地覆在庵廟的北端。

竹間斜過了一道小溪,此非豐水時節,是以細細緩緩的,恍若世事之變都與它無關一般,映著殘牆老竹,淀著泥土枯葉,濕潤潤明亮亮的。不過料想到了雨季,終也不免大水奔騰,暴雨摧山,土石崩塌,才令得後牆成了如此慘淡光景。

「原來的後殿是不是因山石滾落損毀的?」他問道。

明覺點點頭,「聽聞是如此,庵里自來有訓,落雨時節,便少往後庵行走,我們廬舍庵堂也都多設於前面。不過我在此三十多年了,倒一次也沒碰見過山石滾落之事。」

君黎抬頭細看那山勢——嶺本不高,只不過這一段山勢陡峭,才顯出了惡相。如今紫竹生得旺盛,想必數十年前那般巨石威脅不甚可能重現,只有山洪暴發時沖下些泥濘倒是真的。

他便笑道:「泥人嶺整個山嶺多是泥土,這么多年想必也給大雨摧矮了許多了,當不會再有什么威脅了。」

明覺嘆了一口,「有沒有又如何,不幾日我們便要去法清院了,想必將來此地也不過是一件山人休憩避雨的廢庵而已。待那大雨再多下幾季,只怕不需要山石,便能將這廟也摧去了。」言語中多有留戀可惜之意。

「庵堂廟宇,也不過是暫居容留之所。」君黎道,「在下與師太雖是佛道殊途,信奉迥異,不過修行在心內不在身外,這個道理總還是相通的。其實——貧道自小就不曾在道觀居留過,甚至不知起初是在哪里入的道籍,從來都是隨著先師四處雲游,故此一貫心無所屬;方才聽聞貴庵住持凈慧師太其實也常出外雲游,想來她也和先師一樣,已不須拘泥於一處地方來守得心中信仰清明,師太何不也視此次遷移為修心考驗之良機,或許更有所得呢?」

「道長說的是。」明覺打躬道,「是貧尼心志不堅,見笑了。」

待在經樓附近別過了明覺,君黎獨自又沿另一邊逛了半周,末了回到客堂處。此時堂中四人面色已不似先前般輕松如意,想必是已談及了對敵幻生界之事,故此凝重。沈鳳鳴見他回來,伸手招呼道:「好消息,賀前輩此番也願同往,我們的勝算便又多了幾分。」

君黎見桌上已鋪了藤紙,上面畫了些好似樂譜的圖樣符號,想見幾人要事已大致說畢,在討論些三支幻術之中的細節了。他當下里過來坐了,賀攖抱拳道:「不敢當,老漢本是闌珊中人,助沈教主、秋教主一統三支原是責無旁貸,倒是道長肯遣黑竹會援手,才足見拔刀相助的盛情。」

君黎笑道:「賀前輩過獎了,在下與鳳鳴、秋葵他們二人一貫都多有交情,此時當不能袖手,除此之外,我與雲夢教,其實也還有那么一點淵源在。」

賀攖吃驚道:「道長與我們雲夢亦有淵源?」莫說是他,便是沈鳳鳴也大感意外,道:「什么淵源?我怎沒聽你說過?」

「今日前來面見凈慧師太,原就是為此。」君黎方自袖中取出一折書箋來,「在洞庭時,曾聽師太多次提起過當年闌珊的首席大弟子,也就是師太昔日的大師兄。我回到臨安後,機緣巧合,知道了他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