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一 淮水新息(2 / 2)

行行 小羊毛 1910 字 2022-09-17

宋然比自己更早求和——他若不將茶杯拿走,那只茶杯的結果自然會與當日的茶碗一樣。夏琰知道,他費盡心思將身份隱藏得這般辛苦又這般巧妙,好不容易與自己碰了面,自不是希望兩人對面不識,徒然浪費這一次相見;可他更不想在這人多眼雜的地方惹人注意、多生枝節——對執錄來說,隱在暗處大概重過一切。

夏琰心中暗自笑了笑。當著同席兩個禮部官員的面,他當然只能暫且緘口不言。恰席間正在依太學博士的提議,每人賦兩句詩詞,要旁人來猜知他的家鄉。宋然雖然坐得偏些,但眾人當然忘不去他,此時正俱轉到他這頭來,道:「該輪到宋學士了——宋學士家鄉何處,也說給我們聽聽?」

宋然笑道:「我的家鄉,諸位大人、學士早都知曉了,哪里還敢請猜。」

廳心里孟微涼笑:「原是求個熱鬧,隨興好玩——我們是知道,但總有人不知道吧?」

宋然便又笑道:「微涼兄說得是。在下的家鄉——好,那便請借前人雅句,有詩雲:『昔年嘗羨任夫子』……」

他才剛說了半句,眾人都已會意,拍手齊聲笑接道:「『卜居新息臨淮水』!」

宋然連連向孟微涼和眾人叉手,笑道:「借光,借光。」

原來新息乃是淮水邊上一個小縣,這兩句是前人蘇軾路過新息所作,而孟微涼恰恰十分喜愛蘇軾,在太學中時常與人講蘇詩蘇詞,宋然自是借了個光。眾學士被勾起興來,有的說起他人寫新息的詩詞,有的說起蘇軾寫別處的詩詞,頓時爭相評論,說得熱絡,夏琰這一頭越發難與宋然有私語之機,只好繼續默默。大概在場也唯有他知道宋然並非新息人——執錄宋家乃是陳州名門,金牌之牆距離新息怕也有著三百多里,宋然當然是為了盡可能減少旁人猜測他身份的可能,才隱瞞了自己出身。不過,他對自己這「宋學士」的身份總是已經營多年了——「家籍新息」、「父母早亡」、「未經殿試的『三試魁首』」——到了今日,已沒有人會懷疑這些是事實,也更不可能有人能猜得出——這個他們公認為「紹興六士」之一的宋然,竟會是黑竹會中人。

待眾人好不容易將注意力轉去下一個人身上時,他才不免冷笑低語:「宋學士原來是新息縣人?」

宋然微笑側過頭來:「未知夏公子此前可念過蘇大學士的這首詩?」

「慚愧。」夏琰道,「方才是第一次聽聞,還未得知詩文全貌。」

「此詩雖未見得驚才絕艷,不過蘇公對新息可謂三沐三熏,將我故鄉自下至上,寫得是頗具風情畫意。待今日席散,我定要將全詩誦予公子一聽。公子聽了,必會感同身受。」

夏琰覺他這一句話說得有些奇怪,想必話里有話,也不便追問,只道:「期待之至。」

一時不再閑談。司業好不容易覷得機會,拋出了科舉的話題來。夏琰於此稍上了幾分心細聽——以朱雀的意思,此事當與太子的想法有關。不談詩詞談國政,同席兩個禮部官員發言勤快,宋然反而事不關己地坐在一旁,嗅著茶中桂香,少言寡語。

比起「三士」,太學生對科舉殿試還更關心幾分。這一些太學生多是已考過了二試,只差殿試,自是不願此時禮部將科舉又給改革了,多出了不測,是以對此話題也多委婉虛與,不甚積極。司業與幾個官員交換了數次眼色,頗露出幾分失望難辦之意。

席在午前就散了。三士與眾官員都受邀留下一起用午飯,夏琰雖然也得了一句邀請,但他心知這不過是出於禮貌——別說是他,除禮部以外,其他官員也大都婉謝了,各自歸去。

兩個官員起身待陪宋然去內廳用膳,「宋學士放心,」夏琰聽得一人對他低聲寬語,神態間顯得很有些殷勤,「學士雖說沒有參加殿試,但『三試魁首』才名遠播,我聽祭酒大人說了,太學府有意邀請宋學士留在京城,教授眾學生——以宋學士的才能,還不是綽綽有余?待這邊安頓好了,便能將令正、令弟、弟妹接來京城了。」

宋然連忙叉手道謝。「多謝大人多方周旋安排。」

夏琰對宋然實是有了十倍的佩服——不過眼下他也沒空細思所謂的「令正、令弟、令弟妹」有幾個是真的幾個是假的,他只是覺得宋然既然有備而來,總應會告訴自己接下來自己要如何尋他——哪怕是個暗示。可現在——宋然與兩個官員竊竊私語著走向內廳,好像是將自己忘了,竟是一次也沒再回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