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三 凡心區區(四)(1 / 2)

行行 小羊毛 2127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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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醒了吧。」沈鳳鳴說話的時候,沒有抬頭。

可榻上的歐陽信當然知道他這句話是對誰說。他慢慢坐起身來,向沈鳳鳴微微弓了一弓身,「什么都瞞不過鳳鳴公子。」

「知道瞞不過,你還是定要孤注一擲。」

歐陽信身形仿佛微微一震,「我……不是很明白鳳鳴公子的意思。」

「昨天——如果不是那只毒蟲攔住了你,你是不是就真的打算單槍匹馬地進去了?」

歐陽信這一次不說話了。

沈鳳鳴站起身來,在屋中慢慢走動。「出發之前,我與你說過,我們此去最低之底線,乃是絕不可暴露自己。倘若當真有此危險,那么寧願什么都打聽不到,也絕不冒進。可是你知道了青龍教來的是程方愈之後,就冒險深入——你有沒有想過被他們發現的後果?」

歐陽信悶聲道:「你盡管放心,即使我被發現,我也絕不會令他們知曉我是黑竹之人——無論能不能得手,都是我一個人的事。」

「可你忘了你不是一個人來的!」沈鳳鳴厲聲,「你忘了你已經重回了黑竹——你是與我,與吳天童、石志堅,與那一百二十人一起來的——你心血一涌便想要刺殺程方愈,你把我這次『雙琴之征』擺在哪里!」

歐陽信無言以對。

沈鳳鳴冷笑了一聲,「夏君黎是個濫好人,你們要回黑竹,他就讓你們回黑竹。我早就說過他,他不聽。還好,他還不是傻子,他知道你們對青龍教尤其是程方愈恨得入骨。我與他說,這一趟碰不見青龍教便罷,倘若真遇上了,你們三人中只要有一個作出異常舉動,我定消動手處置——他同意了。」

「你的意思是要處置我。」

「不是你,是你們三個。」沈鳳鳴道,「看在你們是前輩的份上,我不會將你們如何,不過就是請你們離開黑竹而已。」

歐陽信靜默半晌,忽然大笑:「可笑,真可笑!堂堂黑竹會,何時變得如此畏首畏尾,一個個仿佛忘記了自己是為何而來、忘記了自己本是殺手!你說我是為了一己私仇,我承認——可我問你,撇開私仇不談,如果不殺程方愈,我們的勝算還有多少?就算我們能勝,是不是要多死很多弟兄?那所謂『任務之外,不可傷人』的規矩可不是這么用的——青龍教既然是敵人,遲早都要面對——黑竹會何時蠢笨到寧願與人正面硬拼,都不肯稍許變通一點的地步了?」

「這個問題,我也想問。」沈鳳鳴微微笑了一下,「可惜我們現在的大哥是夏君黎——可惜他就是個不肯變通的人。你也不必對此刨根問底、忿忿不平,只要他在一天,黑竹就一天不能對青龍教下手。」

他忽然又傾過身來,「但是——如果黑竹以外的人去刺殺了程方愈,我想他也是管不著的,你說是不是?」

歐陽信灰洞洞的雙目突然如射出光來。「你的意思是……」

「你想報仇,我現在就給你機會。」沈鳳鳴的一雙眼睛,也正定定地看著他。

歐陽信仿佛還未敢就此盡信他的本意,反而遲疑,「可是——這之後呢?阿印和秦松都在臨安,在他的手上,這之後我們如何還能再回到黑竹,與他交代?」

「你們現在也沒得選擇。」沈鳳鳴道,「沒錯,留下無影和秦松是為了牽制你們,但我說了——夏君黎是個濫好人,他不會對他們怎么樣的。你現在既如此躊躇不定,昨日又為何要沖動行事?」

歐陽信默默無語,半晌,「你認為我一人不能得手,三人就能殺得了程方愈?」

「取決於——天時、地利、人和。昨天不是個好機會。」沈鳳鳴道。「你先不用急,我眼下還有幾件事在等消息,五日為限——五日後,你們可以去這個地方,我安排的內應會在這個地方等你們。那時,能不能動手,便要請你們三人自己決斷了——即使有三個人,我也絕不希望你們是毫無勝算地去送死的。」

他從袖中抖出一折短簡,送到他面前,「這個你現在不用看。你一會兒動身去東郊的浮游亭,不出意外的話,你能在那里見到吳天童和石志堅。記住,在見到我安排的內應之前,不要輕舉妄動。」

「如果你能在青龍教安插下內應,為何不讓內應動手?」

「所謂『術業有專攻』,內應也便只能是內應而已,而你們三個——」沈鳳鳴眼珠轉動,「如果我猜得不錯,吳天童就是昔年的銀牌『懸河』吧?而你——雖然不曾拿到銀牌,可在黑竹會里也有個代號『灰蛾』——絕非無名泛泛之輩。我那個內應與你們比起來,直似個新手,不過是提供些消息。」

「『灰蛾』……」歐陽信沒有否認,面上竟露出慘笑,「有多少年沒聽過這個名字了……『懸河』更是連言語、出手都變過了許多,你怎么猜到的?」

「我怎么猜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認得出,程方愈更可能認出你們。」沈鳳鳴道,「不要以為過去了十幾年,就真的什么都變了。總有些東西是沒有變的。你們要自己小心了。」

歐陽信於榻上向沈鳳鳴謝了一揖,沈鳳鳴還了一禮。此時的歐陽信,還不知道此刻的沈鳳鳴,為什么要向他還這一禮——他覺得,也許沈鳳鳴是因為殺了程方愈能讓這次「雙琴之征」更為順利之故而感謝他,又或者是因為不得不將他暫時趕出了黑竹會而表示歉意。無論是哪一種,他還是願意向這個黑竹的後輩保留這一揖——畢竟,他深知這個今日的金牌是在違逆首領之意,允准自己公報私仇。他已經於心中暗暗決定,此事除了自己兄弟三個及那個內應之外,再也不說與第六人知曉,也不留下任何證據。如此,或許青龍教和凌厲就不能因此來責怪黑竹會不曾遵守約定,夏琰更不必就此事追究誰人的責任。

他沒有看見,那個從他屋中離開的沈鳳鳴,重新站在屋外廊前,低頭看著廊下,良久未動。他不知道——連沈鳳鳴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有在不那么有信心的時候才會這樣低著頭。

——這種時候很少,但現在就是這種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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