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五 神夢雙琴(六)(2 / 2)

行行 小羊毛 1610 字 2022-09-17

——像世上任何一個孩子不願意傷害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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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是孩子,這世間本也沒有多少人能夠作出這樣的冒險——冒險去承擔或要親手殺死至親與至愛之痛。十八年前的沈鳳鳴未能做到,十八年後的境遇比當年只會更險。操琴者從來斷弦如斷魂,更何況是「七方」,更何況是《神夢》。斷一弦時便已艱難,斷盡三十九弦,又當如何?

他從來不信所謂運命,可有時卻不能不信。如果不是親眼見過那樣猶豫退縮的最後依舊是六脈盡毀,七弦盡斷,現在的他,又怎么能選擇親手斷去七方。

每一斷都是「琤」的一聲重響,每一響都是向秋葵胸口的重重一擊。沈鳳鳴知道這樣的痛——可是,沒有人能替她承著。

「如果她能逃脫今日之厄,」他不知是向誰低語,「我會告訴她,換得她這一息尚存的,是另一個人當年的……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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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音減弱了——如狂風漸化了微風,再化了虛無。戰場之上一片靜謐,連蠱人都倒伏於地,不曾發出一點聲音。只有關非故還跪在地面,口中喃喃自語。

雙琴盡毀,秋葵的身體慢慢軟弱下來,什么樣的神氣都不復再有了。沈鳳鳴接著她,「你怎么樣?」他仿佛比她還更虛脫。秋葵將一雙恢復了明亮的雙眼望著他,雖然是剛剛醒來,卻也清楚憶得起所有的細節。

他有點怕。她一下子太過清醒的樣子,好像當年母親離開他前的模樣。

她伸高手,卻抓住沈鳳鳴的一點衣襟。「你……聽我說,我不是……我不是……做不到,」她竟是急切地在為方才之事解釋,「可是……可是……是關非故……是他害了我師父,是他……害得我師父……孤苦了一生。我……我只是想……為我師父報仇……」

「你已報了仇了。」沈鳳鳴不願她一下子說太多話,好像當年母親臨死前的那些執意。他已猜到秋葵的入幻是出於關非故有意引誘——他不曾知曉關非故與秋葵先師杜若雲的舊時淵源,也就不曾料到關非故對魔音的底細不是一無所知。關非故以與杜若雲有關之事來激起秋葵的心神動盪,而秋葵對師門何等看重,又豈能不孤注了一擲。只是,關非故或也沒料到此舉竟反引火燒身——只因秋葵這雙琴所奏的全譜之《神夢》不比尋常魔音,本來他有傷在身就已維艱,這一來更如何當得住,不過是同歸於盡的打法罷了,卻或許——賠上了更多人的性命。

「我帶你下去。」他欲待扶秋葵起來。可是抓住衣襟的手松開了。他感覺她的身體沉沉一墜。她閉上眼睛,於他胸懷之間,失去了知覺。

若不是還能聽得見她微微的呼吸聲,沈鳳鳴這顆心幾乎都要不知如何安放。據說,經脈俱損之下,連痛覺都會麻木——她或許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吧?她或也不知道斷去她琴弦的是他——而只以為——是在與關非故的幻境之斗中落敗,才被斷盡七方吧?她更不會想到她這一身功力或都已無法保住,所以這清醒的剎那才竟只是說了那樣一句話——那一句急於為自己分辯的言語,仿佛——仿佛他真的還會責怪於她、輕視於她。

「秋葵……」他抱緊她。他不知此刻的自己該喜還是該悲。他歡喜於她的呼吸平靜,性命應是無礙了;可又悲傷於——她應承他的事做到了,他應承她的,卻做不到。

若你醒來時我已不在,你可會……憤怒於我的欺騙?

可,即使沒有我,這世間,也有足夠多的人能保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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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慧大概是這一場魔音之肆後恢復最快的一個了。她接應了沈鳳鳴、秋葵落地,得沈鳳鳴授意,立時動手為秋葵療治內傷。

石志堅仍在昏迷之中,歐陽信、吳天童雖然清醒著,可竟也遠遠避開,目光有幾分呆滯地望著這里。

沈鳳鳴知道,他們或與自己一樣,想起了十八年前的那場殘音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