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〇 對酒當歌(八)(1 / 2)

行行 小羊毛 1620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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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琰也靠近來看,「這是琴譜?」他雖識不得具體,但見那指序弦數輔以符號的字句,他還是認出了端倪,「是你母親留下的?」

「我不知道……」沈鳳鳴語調還保持著克制,「她為什么……要留下這個……」

「徹骨讀到這信的時候已是天黑,也許那原本的字跡都淡無了,他沒看到那些拒絕的言語——卻反而,讀到了這一段?」夏琰頓了一頓,「這曲子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曲子,都不重要……」沈鳳鳴只是自語,「反正徹骨也不識……」

「你怎知他不識?或許他看得懂,只是你不知道。」夏琰說著將目光轉向秋葵,秋葵與他視線稍許一對,隨即轉開,解釋道:「這是泠音的曲子,徹骨就算會識琴譜,也不可能知道這曲叫什么名字,更不知對應是何辭句了。」

夏琰輕「哦」了一聲,還是追問,「可這曲辭到底說的什么?」

「是泠音依照白樂天的絕句『暮江吟』譜的短曲,這上面只有一半,對應絕句的後兩句,原是也……也沒什么特別,只是贊賞江邊月升之景而已。」

「是那個——『露似真珠月似弓』的『暮江吟』?」夏琰恍然,「看來她是以此——呼應的那一對珍珠耳環?」他語氣有些不確。

秋葵的表情也有些不確。若單憑這一句似乎並不足意表她對徹骨有情,可既然費了心思留下來了,總有些因由。

「有何意義……」沈鳳鳴卻對兩人的猜測恍如未聞,怔怔然,「若他看不見,有何意義?若看見了卻識不得,有何意義?縱然竟識得了,人卻已別去,有何意義?明知毫無意義,為何還要這么做?」

「鳳鳴?」夏琰的語氣帶了幾分詢問。他心知與秋葵臆測妄斷也是無益,這兩句詩若真有什么內情,也只有問沈鳳鳴。

「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沈鳳鳴喃喃道,「旁的我不知,可九月初三……是我們……第一次遇見徹骨的日子。」

他沒有抬頭,「那天晚上徹骨刻那個人的牌位,他在背面刻了『九月初三夜、徹骨』這幾個字,每次去擦都會觸見,所以——我將這日子記得很清楚。原來……她也一直記著那個晚上。她也覺得……那是個值得記得的晚上。——可為什么不說出來?若真是有情,為什么還要寫那些拒絕的言語?」

「你聽我說。」秋葵按住他微微發起顫的右手,「我倒可理解你娘這番心思。」

沈鳳鳴仰起臉來看她。

秋葵咬了咬唇。「她寫下這些的時候,我想——不是為了徹骨——卻是為了自己。她不問徹骨能不能看見,不問他看不看得懂,也不問將來會不會再見。那些——都留教天意了,只是自己的心思,終要有個地方寄托與道別。我知道,你說過,她不是個世俗之人,理應不在意世俗眼光,理應從心而行。可也許她繞不過去的正是自己。也許她惱恨著自己終還是不能全然原諒殺了你父親的黑竹,也許更有太多我們都不知的緣故,令得她沒有辦法應允徹骨,只能拒絕。可她用的是『幻書』,她深心里定還是期待著,將來某一天,徹骨想起她的時候,看到的不是那些冰冷的言辭;天長日久陪伴他的,是這段寄托了心意的譜子。」

沈鳳鳴眼中卻只是悲茫,「若自此再也不相見,他將來想不想你、以什么陪在他身邊,又與你何干?」

「世間有情之人倘都能如意,倒也好了。可有時雖然有情,也不得不分開的。」秋葵道。「將來縱然再無瓜葛,那一瞬時,終還是想以種方式與人訴說。」

沈鳳鳴看著她,又看看夏琰,「你也覺得是這樣?換了是你,你也會這么做么?——至少我便不會。」

「我也不知……」夏琰道,「在某種境地,作某個決定,未必……都能按常理逆料吧。」

沈鳳鳴忽想到什么。「……是不是就像秋葵當初留給你那一截斷枝?——不問你收不收得著,不問你看不看得懂,不問你會不會放在心上,不問將來能不能再見……」他說著忽苦笑一聲,「難怪你們懂——難怪你們都懂。我舊日里總奇怪你們對一個人生情之時為何偏那般扭捏躲閃,卻原來世人都是這般,只有我……只有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