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一 夜與夢生(三)(1 / 2)

行行 小羊毛 1744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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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答謝』,當然正合我意。」朱雀再道,「不過我當時剛得賜了府邸,想先花幾日將府里用人安排妥當,料依依傷也沒那么快好,便叫邵宣也等我過幾日知會,再把人送來。邵宣也當然知道「把人送來」是什么意思,當日去了,次日回來卻十分變了表情,說是依依夜里竟爾尋死,幸得邵夫人發現了救下來,問她緣由,她只哭說『天下男子都是這般無恥,若是為這緣故才叫我苟活,我寧願不活』——多半是他們夫婦說起過幾日送她來陪我,隔窗給她聽見了。我倒是沒有想到。三年前——她縱然是哭著,不還是就范了?這回——救她一條命,要她『謝我』卻又不肯?

「我便叫邵宣也回去照常照料著再說。後幾日,我去臨安府里翻看她案卷,查她過往底細。當年她從天牢回去,還在原先那窯子里做賣笑賣身的勾當,隔了一年多,有個客人待她不錯,湊了些錢,將她贖走了。這原也是好事,可偏偏——那案卷里寫得明明白白,依依此番殺人,死的就是當年贖走她的那個客人,換言之,是她這一年多的丈夫。她殺人當夜就被人發現了,凶器罪證俱在,拿送了官府,也沒抵賴,也不肯解釋情由,因她這頭無人也無錢,止有那死者的幾個兄弟都哭喊得聲淚俱下,堂上便即將她判了個殺人償命的死罪。

「我將凶案一應卷錄、證物反復查了,真不似作假栽贓,心里尋思,她當年來我天牢之中,那般情形都能忍耐,這樣的女子若都會殺人,必是已處絕境,抱定了必死——那個贖走她的人要么是負了她,要么是極其苛待於她、凌虐於她。『天下男子都是這般無恥』,這話想來,確是那般心境之下會說得出來的——尤其在獄中更受了欺辱折磨,待到醒來發現竟為人所救,或又生了一絲希望,可立時又聽聞這個救她的所謂『朱大人』竟也不過是為了叫她『作陪』,當然又萌死志。

「我心想這般尋死覓活的就罷了,當年不過是牢獄之中飢不擇食,如今我居此位,又不是非此女不可。那幾日來結交的不計其數,亦都懂得投我所好,我便也不想起她來。如此過得月余,邵宣也來說,依依傷好得差不多,昨日突然說願意來見我了。我自是說好,叫他當晚就把人送來。

「『太湖金針』想是有些本事,依依看來已是傷愈,只是容光不煥,神色總似有點蔫枯。她當然不識我,見了我,還與當年一模一樣地先磕下頭去,說是謝我救命之恩。

「尋常女子見我這容貌都要驚怕,依依那天偏一絲驚怕都不露,倒真比頭次還更屏了豁出去生死不顧的氣息來。我便問她,如何改變主意肯來陪我了?她磕頭說,先前不曾想通,可現在想通了——我確是救了她一條性命,無論要她償還什么也是應該的,她什么都沒有,也只有以身侍我。可是她有事想要當面稟我。我問她何事,她聲音幽幽狠狠,與我說她出身最低賤的軍妓勾欄,不知接過多少客人,又說她殺過人,雙手都沾滿了人血——她自稱再骯臟不過,問我可還敢要她。她大概覺得如此便可嚇到了我,只可惜她說的那些我早知道。

「她見我這態度,才知真逃不過,只能再磕頭求我——陪過了這晚,能放她走。我當下便笑了。我本就沒想過要將誰留得久遠——只因三年前我受困於鎖鐐,總覺那一回欠了點什么,要從她身上再都索得來才盡意。便立時應了她,只要能讓我高興,明日就放她走。大概就是為了那句話——那天晚上,她與三年前一樣,一面迎合討好於我,一面將淚流了滿臉,卻忍了不出聲。

「我視若未見,第二日問她,昨天是不是懷了玉碎之決心來的——若我不應允她一晚後放她走,是不是要與殺了她那個丈夫般,也對我動手,弄個同歸於盡。她驚慌不肯承認,說我救過她的命,她從沒有想過害我。我反問她,她那個丈夫將她贖出那般地方,難道便不是大恩,可最後豈非一樣是死在她手里。問到此節她便不肯說,只一再與我磕頭,說我與她那個丈夫不同,說絕無害我之心,只盼我大人大量,能放得她去,她必不再犯事。我問她獨個人如何打算,她說回家去將屋舍變賣了,回老家安穩過活。我曉得她那屋里殺過人,已是給官府查封了,這話十分可疑,不過我亦懶得細究,就派人叫了邵宣也來,送她走了。

「人送出去還未到家,轉了兩個路口,她就堅持與邵宣也說,不必送了,她自己回去。邵宣也也是個疑心的,便不肯真走,暗中綴著她,她果然根本沒往家去,眼看著又往早幾年那行院里走,是要重入舊所在的意思。可她殺人的事哪個不曉,媽媽原不曉得她怎么給放出來了,也不敢要她,趕了出來,她又摸去了下一家,人面生些,便不曉得她的事,可從來也沒哪個女人似她這般孤身一個的便自來投這等行當,嫌她可疑,又不肯收。這般轉了兩家,邵宣也看不得,將她攔下拖回邵府里,叫他那夫人長短問了一宿為何不回家去,反要重投那般下等之地。仍是不說。邵宣也隔日只得又來稟我。

「我先前調查依依案卷與來歷時,曾去過她家中,除主屋封了外,她丈夫的兄弟親戚幾個原住在東西幾間里,出事後也都搬走了,只遇到一個左鄰,單曉得她是一年多前從行院里贖來的,不知為何突然殺人;我問那些兄弟親戚搬去哪了,也說不知。便不曾細追下去。此時我也只得叫邵宣也循著再追查追查,看是不是能問出什么來,隔了數日,他面色沉黑地來見我,說是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