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四 斷玉玢璃(二)(2 / 2)

行行 小羊毛 1599 字 2022-09-17

若說這三人之間有何關聯,除了魯守和王松柏是夏琛本來要拜訪的之外,董金和與夏家庄並無交情,依萬夕陽的說法,此前全不認識。董金和雖在江湖上有個「董掌櫃」名頭,但稱不上世家門第,亦僅限於在建康府一帶有點名望,出了江南東路,似乎便少有聽聞,比起魯守、王松柏的影響,自是相去甚遠。

城中已有不少江湖門派聚集,住店亦可見各色旗號紛起,顯然都是為著後日的「江南武林大會」而來。三個失蹤者之事在各門派間亦傳得紛揚,不過——大約「失蹤」不比「身死」或是「負傷」,畢竟只提了個懸念,並無實證,加之大多數外來者與這三人未有深交,也不過交頭接耳幾句,等著「或後日會上便會出現」,如此也就罷了。

沈鳳鳴這晚再去了趟魯府,魯守依舊沒有消息。他雖覺此事恐不似簡單,但在他人地頭上,也不興為此大肆去查,也便只能回來。幾人規規矩矩尋了家客棧看住夏琛,防著有失,心里思忖,待來日見了拓跋孤,大概便可騰出身來,多訪查些了。

只是,臘月初二清晨,在拓跋孤現身之前,先等來的卻是另一個驚人之訊。

這一夜,人稱「芙蓉羅剎」的印芙蓉,「江南渡」主人韋燕行,開善寺住持洪澄禪師——皆是江南武林數得著的名字——繼魯守、王松柏、董金和之後——亦失去了蹤跡。

若不是此時的建康內外大街小徑抬頭低頭都是武林中人,大約事情還沒那么容易傳開。三個人失蹤或也自欺欺人地罷了,可是六件失蹤案——再不當回事的亦始覺駭人聽聞。如此,客棧一整天皆鬧哄哄地議論個不住,總算有人似乎尋著了些苗頭,將六人共同之處稍許串了起來。

「據說,那六個人,雖非一條道上的,」萬夕陽回屋里,說了結論,「但此前都發過話,好像對東水盟不大滿意。」

他話音落了,卻沒有人接話。在東水盟大會前夕,一下失蹤了六個對東水盟不大滿意的人,瞎子也看得出是怎么回事。正因為太明白了,竟叫人不知該如何發出質疑來。

夏琛悶聲不響,只將昨日那封無有一字的信展開。挑釁么?若昨日還認為是挑釁,今日的他,就真該覺得慶幸了。分明——曲重生本來就沒打算隱藏自己的目的——他本來就沒打算作任何的偽裝。在東水盟大會之前將一切虛浮面紗都撕下,予所有人如此警示,他的意思太明白了。

自己——會否也如那六人一樣,本是大會之前就該解決的麻煩?「江南第一庄」夏家庄的少庄主——若自己也失蹤了,對江南武林來說,該是多么振聾發聵的一記告誡?可卻也正是這一事唯令他無法想通——為何最後,襟懷里留下的是一封無字之書,而不是——入心之刃——不是任何致命的手段?與其說這封信是侮辱或是挑釁,他此刻倒更覺像是某種提醒。他雙目似要將這張白紙看得透背,只覺得——這上面本應有幾個字——有一個也好,也能讓他知道,能得手卻又不下手,究竟是何用意。

默抑至極的氣氛里,外面的子弟突然闖進來:「青龍教!」

青龍教的旗號,算是這場大會之前一道劈散渾濁的勁風——非僅是對夏琛一行而言。在這沸沸亂亂、猜疑不斷的金陵城三十年來最大的武林聚會的前夜,「當今武林第一高手」拓跋孤——這個名字,還是將此時的江湖浮沫壓下了幾分。

人群很自覺地給青龍教讓開一條道來。哪怕青龍教所在的徽州與這建康算不得很近,此際眾人心中終也都憶起:江南地廣,徽州——亦在其中。青龍教遠道而來,若竟也支持這東水盟主,那么——明日無論曲重生說什么,便真個再無人與他作對了。然則亦有人尋思——距離武林大會尚有最後一夜,不知今晚更有哪三個人要遭殃?倘青龍教竟對東水盟亦並不買賬,明早所見,又將是何等光景?

夏琛聞報大喜,立時起身,子弟已將人引上樓來。夏琛一行雖不曾特意遮掩卻也不曾引人注目,但青龍教連人帶旗幟這一來,凡住此店武林中人,自然注意到了此處。有見事清明的心中立時猜到了幾分,當此時卻也不敢喧嘩議論,只因青龍教來人甚多,一伺屋門閉起,門口立時站了四個教眾冷臉把風,烏合之流不敢多看,只得各散歸座。

人甫進屋,夏琛一顆心卻立時一落。即便——為首之人戴了防雨斗笠,還不曾摘下,他也辨得出——那根本不是他的表哥拓跋孤。

沈鳳鳴的目色急遽變化,比夏琛何止暗沉了數倍。發信向青龍教求助的主意是他出的,拓跋孤亦明確復信將援手建康之會——他從未想過如此可能——想過——拓跋孤竟不曾親至,所謂「援手」,會是——他十幾年期而未得的——程方愈。

程方愈取下斗笠,夏琛強忍失望,與他行禮:「程左使。」還是問了句:「我表哥沒來么?」

程方愈回了一禮:「少庄主。」便道:「教主收到少庄主快書,可惜谷中另有要事,故此特令方愈前來相助。」

夏琛尷尬一笑,「我……我以為表哥會來,他回信里的意思……大概……大概是我誤會了。」

程方愈沒有回答,目光與在場一一相對,於沈鳳鳴處,停留得稍久了兩分。

雖則他除鴻福樓上一面之外,其實沒有與今日的沈鳳鳴相逢過,亦不識他與自己昔日有何淵源,但沈鳳鳴在洞庭一心要取他性命之事,單疾泉必早告他知曉。他亦未動聲色,只笑笑開口:「少庄主身邊得沈公子這等高手,實不必太過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