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〇三 月之暗面(四)(1 / 2)

行行 小羊毛 2002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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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可是我——我怎么回去?我怎么——」沈鳳鳴忍不住看了一眼棺木。即使他趕了回去,黑竹在臨安的人手說不定還消用來保護夏琰,保護夏家庄,他哪里又有余裕帶人沿途去找夏錚走到哪了。

夏琰——他忽然想到他——他已失去了他的師父。他不能想象,若他弟弟甚至父親亦有了不測,將會是何等光景。

「可不可以……再幫夏家庄一次?最後一次。」他開口道,「至少你現在還是食月之長——至少他們現在還聽你的——就像你沒有讓他們動夏琛,你——能阻止這次行動的吧?」

三十看著他,沒有說話。

「你也不想夏家庄有事,不是么?我可以與你交換條件。」沈鳳鳴道,「你若肯幫忙,我一定設法治療你的心疾。」

三十微微動容,「你有辦法?」

「只是突然想到的——幻術既然可以令你失心,理應也能對心病加以療治。但這事貿然行之太過凶險,必須從長計議。眼下我實無法靜心想出應對良方,但我——可以先應允你。」

三十躊躇良久,方道:「我可以一試,但若十五早有打算,我不會逼他改變心意。」

如此畢竟算是答允了,沈鳳鳴心頭略松。默然片刻,燭影慘淡,堂中愈發生出冬暮的寒意。不知是否雪天路太難行之故,萬夕陽的屍身仍未運至。三十吸了口氣,空氣冷冽,卻渾濁。

「你說你的故事還沒講完?」沈鳳鳴看著他道。「你還有什么想說與我聽?」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些事毫不出奇,與很多人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三十卻問。

沈鳳鳴搖頭:「我沒這么說。人與人所遇,又如何能夠相比。有的人能經大難,卻蹚不過小事。人心這東西,一丁點兒縫隙就足以成疾,否則幻術又如何能夠乘虛而入?」

「我知道——你們黑竹的人,大多沒有家,沒有父母親友,隨便一個拿出來都能說出比我多幾倍的顛沛孤苦。」三十道,「『食月』不像你們,雖初衷是『死士』,可其實——我們這些人最初正是被家中送去受訓,並不是無根無著的孤兒,有時反不如你們了無牽掛,看淡生死。尤其是——前幾年曲重生不知所蹤,江下盟沒有任何消息,『食月』無所事事,大多數人都回了家,不再有那般『死士』之心了。我那時也回到東水村,雖然比起別人,我父母年邁過世,兄姊各自婚嫁,沒太多親緣消磨時光,但回家畢竟與身在食月不同——我本以為……我能一直留在東水村,過那里的生活。」

「所以你成了家,還生了女兒。」沈鳳鳴道。「你以為江下盟永遠不會再出現——以為你永遠不必回到食月。」

「『食月』有自己新舊更替的機理,只要新人不斷上來,即使江下盟再有消息,多半也不必我們這些舊人回去,像我這樣算不上有什么過人之處的,更是連當個訓師都輪不著,再有個十年二十年,沒有江下盟的支持,『食月』舊資耗盡,漸無余力續替,自會消亡。可——世事難料,誰可想到,不是為了江下盟,而是為了我女兒——為一個分明最應令我遠離江湖的人重回江湖——這世上的事都是那么不遂人心意的,不是么?」

「你為了你女兒回到食月?」沈鳳鳴想了一想,「你說的是——當時去黑竹?是了,我早覺得奇怪——以你,你不大可能甘受黑竹驅使,況還是帶著這么一大撥兄弟。你說你為了女兒,你的意思是——」

「為了錢。」三十道,「你若也曾四處求醫,便會明白我的意思。我在東水村那些年,馬斯不止一次想說動我去黑竹幫他,我從不肯應。可後來……我終是應了。是,就只因為——黑竹給酬報。本來這是我一個人的事,不必帶上『食月』,可『食月』中的前輩得知後,反與我說,這幾年食月徒存其名,早失其實,三十人次第更替,眼下已大多是『新人』,萬一江下盟突然有召,遇事能否勝任尚未可知,既然我要去黑竹,不如我帶他們去歷練試手,如此至少,還算有個『舊人』。故此——呵,我原是『食月』年紀最小,排行最末,最不起眼的『三十』,可這一重召,不知不覺,竟就變成了他們的『哥』。說什么——我不將兄弟當人,只當他們是我的提線木偶——是沒錯,我只是怕他們死了。我這人是苛刻至極,什么都要他們做得完細,一步都不准他們行差踏錯——我是怕他們若非每一步都做到與我預想中一模一樣,就會回不來——回不去他們本應回的那個家!」

沈鳳鳴看著他,一時沒有出聲,隔一晌,方笑了一聲:「黑竹會里都說『食月』做事完細得不像活人,沒人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不管你是因為什么做到那般——旁人縱然是想學,也未必學得會。你卻說你在原先的『食月』排行最末——最不起眼?我倒想知道——當年的『食月』都是些什么樣鬼怪,值你自輕如此?」

「非是我自輕。」三十道,「入選『食月』者,除武技基本功法須過關之外,皆在受訓之中憑天賦興趣各現所長,譬如長於收集消息,長於追蹤行跡,長於醫治傷勢——如此等等,比起單只會動手打殺,有用得多。與他們相比,我實屬一無所長,唯有指法略佳,不致拖人後腿。可——便算要動手,何必定要指法?刀槍劍棍、拳腳內功,又有什么不同?」

「可你還是被食月選中了。」沈鳳鳴道,「真一無所長——又為什么選中你?」

「只能說……機緣巧合。」三十抬眼看了看他。「我記得那年選到最後,只余排行最末的『廿九』、『三十』兩個位置待定。論身手,剩下的人里當是我與馬斯勝出,可我與他所擅皆為指法,實在太過相似,反是比我們二人略遜一籌者先入了選,得了『廿九』的位子,而我們二人,只能入選一個。我與馬斯比試了三四場,我功夫稍遜於他,但還守得住,拖得久了,他這人耐性不大好,便露焦躁,故此——幾個考校的前輩各有己見,舉棋不定。便在那時,曲慆臨突然到訪。雖說食月之事向來只由自己決定,就算江下盟主也管不到,可他來得巧,總也只能讓他看看。他也沒待很久。他走了之後,當時的食月之長『初五』忽然便決定選中我,直到多年之後,大家各回家鄉的時候,他才告訴我,當時曲慆臨與他說,我的年紀容貌身形看上去與他義子曲重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