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〇三 月之暗面(四)(2 / 2)

行行 小羊毛 2002 字 2022-09-17

「什么意思?是年紀差不多,將來會比較合得來?還是——容貌身形差不多,說不定有一天可以做替死鬼?」

三十淡笑。「那就不知道了。所以你若要說我有什么過人之處——與曲重生長得像就是我的過人之處。」

「可是我看你同曲重生——年紀容貌我不曉得,身骨卻並不像。」

「那時年少,十幾歲,可能確是差不多。後來漸漸長得不似,也是不奇。」

「這么說——你同曲重生之間,倒很微妙。怪道他這么信你——你不是第一次做他替身了吧?」

他見三十於此閉口不答,亦不追究,轉念道:「當日若是如此這般選了你而非馬斯——以馬斯的性情怕是不肯輕易算了。」

「他倒是沒說什么。」三十道,「只是沒同其他人一起回去繼續下一年之受訓磨煉,落選之後便告退出,沒了消息。或許他對於『食月』本也沒什么執著——反是我一直覺得因此事欠了他,後來輾轉設法找到了他,才知他早投去了黑竹。他倒是將我當個故人,與我說,黑竹很好,比在食月快活得多,沒那么多規矩。」

「只是他不守規矩罷了。」沈鳳鳴冷笑。

「我不在乎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三十道,「之後幾年我與他各行各路,但偶還是會見面敘舊,你要說我與他有什么樣交情——是,是談不上多大交情,可終是我這些年於東水村之外的一點寄托。他知道我很多事,知道我女兒的病,知道我求醫之苦。我總覺以往幾年將不少事與他說,多少緩去我心里痛楚,不至於每見到我女兒的模樣,便生絕望退縮。後來我應允他到黑竹,既是為錢,本也不想涉入你與他的爭斗,不過——去年你與他終要爭決出『金牌』之名來,他來求我幫忙,我總想將當年那份欠下的還了,也將這些年這點交情還了,故此——殺你沒有報酬,我還是接了。可既然失了手,該還的也便沒還成。」

他嘆了一口,「月食那晚我回去之後,我女兒病勢忽重,我實沒有時間找馬斯多作解釋。他應對金牌之爭在即,當然也沒空追來東水村問我。直到——一個多月之後,我才顧上打聽得——天都之會已了,是你贏了。我從沒想過他會輸給你。我當然想弄清楚當日到底是怎么樣一回事。如果他真是被你所殺,那么——若說是我失手之故才致了他的死,也不為過。」

「所以你就來了徽州調查這事。」

「我不該來的。」三十卻轉開了臉。「我想要調查他的死,卻又不放心離開女兒太久,所以我帶著她來,想一面在徽州訪醫,一面找人探聽。可我沒想到徽州落過了雪——落得那么大。她那樣病弱,我不應該在那么冷的冬天將她帶出來。」

他微微吸了口氣,如同呼吸到了去歲冬日一樣的冷:「她就死在了徽州。即使我已將她暫且托寄在大夫那里,也沒有辦法阻止她病況急轉直下。她喊我的時候,沒有人能找到我,因為我是去找馬斯的屍體,沒告訴任何人。這世上名醫眾多,卻終究沒有一個真正的神醫,能挽回她的性命。」

沈鳳鳴仿佛也吸到了窗欞間漏入的一絲冷風:「也就是說,馬斯的事情你當時沒再繼續追查,是因為……她。」

「我其實知道,她已經撐了很久了。」三十目光重新移到那具棺木,「我知道她活著的苦痛,我知道她遲早會離開我,我只是……舍不得。那大夫與我說,她臨去前想要告訴我,我再也不必因為她分心,可以做自己要做的事了。但我……我不知道還有什么是我要做的事。黑竹是再也不必去了,馬斯在她面前也顯得微不足道。我將她帶回家鄉葬了,整日里只覺得應該陪她同去,只是……」

「只是沒找到個合適的死法。」沈鳳鳴接話。

這話令得三十笑起來,好像連眼淚都要笑了出來。「好笑么?」他笑著,「還有更好笑的——這些話我從沒能與我那些兄弟說,卻竟會說與你。」

沈鳳鳴似乎也想笑,可——或許今日的處境還是太過沉重,他實無法笑得出來。他起身走到棺邊,再向里看了一眼。夏琛與衛楹四目緊閉,一動未動,兩張面色都如紙般蒼白。

「你放心。」他說道,「只要進了臨安城,我就把這姑娘放了。」手上稍許用力,將棺蓋合起。「現在,我們先把這里的事解決了。」

仿佛是為了應和他這句話,門邊恰傳來輕輕的一敲。程方愈的半個身子隨即側入,悄聲:「人送到了,該藏的藏好了沒有。」

沈鳳鳴斜目向三十,後者不須他提醒,一個閃身就隱在了棺木之後。沈鳳鳴已將其他痕跡抹去,大概——這屋里現在唯一需要隱藏的,就只有他了。

恍惚間覺得——是在一年前,他坐在那口盛著小女孩兒的棺木旁。他的小女孩兒終於沒有長大,只有他一個人,被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