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五 離弦之書(三)(1 / 2)

行行 小羊毛 2074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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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自己來了?」秋葵見夏琰走近,迎上前去,眉心微蹙,顯出些擔憂,「走這么遠的路——不要緊吧?」

夏琰將步子微微停了一停。無論那個大內是如何勾心斗角,終還是有秋葵全心待己——她這幾日的保護與照顧,他雖然不曾回應一個字,心中終是至為感激,故此神情與她總是溫軟許多。「我沒事。」他回答她。目光看見她身後不遠的沈鳳鳴:「你也來了。」

沈鳳鳴默然點了點頭,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讓開身,將朱雀的墓碑讓在他的視線之中。

夏琰走上前去,沈鳳鳴待要與秋葵一道陪他,宋然卻已繞到他這一邊,低聲道:「鳳鳴兄,借一步說話。」

沈鳳鳴回頭。宋然的面色顯然不太好,不似一貫胸有成竹的他。他只能退下兩步,也壓低聲音:「怎么你陪他來的?」

宋然苦笑:「這個晚些再說。眼下有個更要緊的事——我勸不了他,只能找你和秋姑娘試試,否則,我怕要出大事。」

兩個到了隱蔽之處,宋然將夏琰如何一怒而發戰書,誓要攜禁軍掃盪青龍谷一事與他說了,又道:「其實我最擔心的倒不是他要去青龍谷報仇——大不了,你把我們總舵的人手盡數帶上,跟了他去,明的暗的,黑竹有的是手段,保下他不吃虧總能做得到——我最擔心的是他現在的情緒極怪,好像變了個人似,我擔心他在這種情境下做的決定,必失於沖動。」

「所以……他到現在也沒有說在青龍谷是如何生變,究竟朱雀死於誰手,又是誰將他打傷?」沈鳳鳴卻道。

「我想這事他心緒未平時只怕不願回想,故此也未敢多問,如今只知——這回仇怕是結得狠了,那『戰書』眼下已經著人送去,只怕是不好追,若依上面所說,他三日之內就要做成此事,也不知他如何忽來如此自負——如何便認為定能在這么短的時日之內就令動禁軍,如何便認為定能拿得下拓跋孤這等高手。鳳鳴,你與他素來交好,或許他肯對你說說內中就里,你也好就著勸他顧慮周全——我如今便是想勸,都無從勸起。」

沈鳳鳴見他目中憂色,點了點頭:「好。」

兩個人不便言語太久,便各自走開。宋然去往兩個禮部吏員那面打招呼,沈鳳鳴回到墓碑左近,只見夏琰跪在地上,不知在挖些什么。

秋葵站在他身後,見沈鳳鳴回來,看了他一眼,口唇輕輕動了動,他辨出她說的大約是「逐血」二字。

即便是個局外人,沈鳳鳴也知道,「逐血」是朱雀贈與夏琰的凶劍。那個初面江湖之險的君黎這一年借之甚多,此劍於他之重要,便如「七方」之於秋葵。唯一只有——這一程去青龍谷,他沒有帶著它,以為那不是需要這份鋒利的凶險鬼域。雖然——即便他攜了「逐血」前去,結果或不會有絲毫改變,這仍是他有生以來,遇過的最大諷刺。

沈鳳鳴看出來,夏琰是要將這柄長劍掩埋於朱雀墓前。將所贈之物歸還——大概是他能給予他這個師父的某種祭奠。又或許他不想睹物思人,不想再回想起這件極大的諷刺?

他並不知道,那個夜里,朱雀決定將這柄泛著血光的暗赤長劍交給夏琰時,對他說過什么。「等有一天你不再需要它了,你就把它還給我。」朱雀是這么說的。夏琰始終沒有覺得自己已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不必再借用「逐血」之利與戾。他始終擺脫不掉那些軟弱,那些猶豫,那些似是而非的謙卑與退讓。直到——他在自己那張冰冷而又溫暖的床上清醒過來,一遍一遍在心里確認他的師父真的死了。直到——他看見那一訣「離別」,如早早寫就的挽歌,一字一字,敲進他冷透的生魂。

原來人真的可以在一夕之間——甚至一瞬之間——就生出了鋒利與狠戾,猝不及防得——如同「離別」本身。他覺得自己從未如此刻般心如明鏡——大概這就是朱雀一始期待的那個自己?會不會,年少時的朱雀也和自己一樣溫軟優柔,而終有屬於他的某一場離別,讓他成為了後來的那個樣子?

「我幫你吧。」沈鳳鳴矮下身來,拔出匕首。夏琰沒有回應,卻也沒有拒絕,由他幫忙一道松挖開泥土,將「逐血」埋下。「你還好吧?」沈鳳鳴看著他的臉色——他不知在想什么,面上沒有很多悲戚之色,也沒有多少血色,始終蒼白蒼白的。

宋然同兩個吏員近前來道了個辭,言因下午尚有要事,說了幾句節哀順變一類的話,便先離去了。兩人再也默默無語,平整了地面,末了起身,見秋葵在旁又燒了紙錢,夏琰便取了一張,也放進火里。

「你身上有傷,休息一會兒。」秋葵還是深為擔心,「我把這些燒完,我們就回去。」

夏琰並不爭,便在一旁坐了,忽然卻笑:「不用給他燒這個。他在下面,要什么搶不到?」

秋葵一怔,抬頭看他。他臉上那點若有若無的笑意——恍惚間,這該是往日里他坐在火盆旁,與她閑聊時的表情,可此時此地的他們又是在做什么呢?她只覺今昔交錯,身心如浮,一時間落下淚來。

沈鳳鳴接過她手里的紙錢,替她丟進火中,一面也看著夏琰——的確如宋然所說,他今日的情緒很有些怪異。但遇此等事任誰情緒都必然有變,反常些也算不得什么,一如往常才是真奇。

「說起來,」秋葵轉了頭,「邵大人讓准備了馬車,應該等在左近。我原說用不著,不過——你還是別要逞能,等會兒就著馬車送你回內城。」

「秋葵,」夏琰卻看著她,「你不必回去那里的。」

秋葵表情一頓,回頭:「……哪里?」

「前兩天你是為了照顧我,我知道。現在我沒事,你不用再回去內城——那個地方,與你其實沒有關系。」

秋葵霍然站起:「怎么叫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