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七 離弦之書(五)(1 / 2)

行行 小羊毛 2133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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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一貫少有表情的邵宣也,此時面色也變了幾分,張庭再忍不住向他看時,他亦看了張庭一眼,兩人目色中都沒藏住了震驚。「還有什么不妥?」只聽見夏琰哂然問道,「還有哪條規矩不合?」

邵宣也定一定神,伸手拿過案上兩塊符令認真驗視。他固然絕不相信夏琰會造出一塊假的來,但總還是要看個仔細。

夏琰卻已經回身,坐到了兩人對面空幾旁的座椅之中,「邵大人該不會認為——這么短的時間,我會打出半塊假令來?」

邵宣也將兩塊符令翻轉了三四遍。「禁衛符令形制復雜,自然絕非一時半刻之間能夠仿造,況且這世上也絕不會有一個人膽敢偽造此物。」他放下令,再一次看住了夏琰,「這么說……你去面聖了?」

夏琰不否認。

自是只有這一個可能。除此之外,他不可能有第二種辦法,得到這另外半塊符令。可這仍然是個叫人難以置信的解釋——符令自存在以來,那半塊從沒有離開過官家之手——誰不知道「兵符」之重,足以傾覆江山,怎么可能——只為了夏琰要報一己私仇——他便肯將之交托?

可再是不可能,兩塊符令真真切切就在眼前,兩司要做的唯有服從,而絕非追問緣由。邵宣也深吸了口氣,依禮抬起雙手:「既如此,侍衛司……自當領命。」

夏琰目光隨即落至張庭。張庭忙也恭敬:「下官領命。」夏琰才點了點頭:「好,我與你們一日一夜的時間交剝人手,明日日落,清波門外出發。另外——還各有件小事勞煩兩位。」

「大人盡管吩咐。」張庭道。

「我聽說,從前夏大人執掌殿前司時,親率有一支二百人的衛隊,張大人想必知道?」

「是。」張庭不知他意欲何為,只能先應。

「那二百人現在在什么地方?」

「親衛是解散了,現在……大多是歸在……是在南城門輪值。」

「南城門?」夏琰笑了笑,「南城門用不上這么多人,張大人另外派些人過去,我要這兩百人從今晚開始守在夏家庄,我從青龍谷回來之前,不准任何人出入庄子,張大人想必可以辦妥?」

張庭當然不可能說個「不」字,當下應道:「自當安排妥當。」

「那張大人就先去忙吧。」夏琰道,「接下來是邵大人的事了。」

張庭雖然極想聽聽他要與侍衛司安排什么差事,可夏琰既如此說了,他只得先行退出。這邊廂夏琰已向邵宣也道:「侍衛司……沒什么特別的事,只是你那一千五百人里,我要三百弓箭手,配火料。」

邵宣也也不多問,道:「可以。」頓了一頓,還是道:「但青龍谷雖稱『谷』地,其實地勢起伏,樹木濃密,弓箭手除非熟悉地形,事先埋伏,若要強攻卻未必占優,即使配上火料——谷口是東向,除非這三九天刮起東風,否則怕也派不上用場。」

夏琰冷笑了下。「你聽說過『風霆絕壁』么?」

「『風霆絕壁』?」邵宣也微微皺眉。

「看來是不知道。」夏琰笑笑,「那就帶你認識認識——聽說你同拓跋孤當年也有點交情,這趟你就不用跟他朝面了,省得……」

他忽然住了口,似乎是一下覺得說這些也並沒有什么意思。默了一默,他道:「沒事了,你先走吧。」

邵宣也稍微欠了欠身,待要退出,夏琰忽然又道:「邵大人……」

邵宣也回身:「還有什么事么?」

夏琰張了張嘴,幾近無聲:「……照顧好依依。」

邵宣也站住,將目光在他面上凝了那么片刻。他的唇色很淡,是失血後掩不住的蒼白,可目色還和以前一樣,很深,很真。

他輕點了一下頭,沒有說話,轉身走了。

夏琰還坐在椅中沒有動,靜得如一尊忘了染色的泥塑。昏睡時,秋葵坐在身邊一直與他說話,他已經聽她說過依依的下落,所以醒來後,一句也沒有問。他隱約記得朱雀以前就提起過這樣的主意,只是自己沒有容他說完——因為自己覺得,永遠不會有這樣一天。而適才,他在府里府外聽到了關於邵夫人有喜的傳聞——他不得不相信,一切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所謂最壞的打算,終於還是這樣最壞地發生了。

如果邵夫人可以照顧依依,沈鳳鳴可以照顧秋葵,他想——為朱雀報仇,應該沒有什么後顧之慮了。至於前方——拓跋孤,他沒有放在眼里。朱雀強加於自己的內力之沛甚至遠超想象——或許因為人之潛力之巨本就遠超想象,只不過,非向死之心不能窮盡。朱雀與拓跋孤之內力本在伯仲,而拓跋孤以生人之心,縱內功高絕,又怎能敵死志鋒芒?繼承了朱雀之死志的自己,如果此前尚不明白如何解出那其中必死與求生之悖,故而駕馭不得這份遺志,那么,在以那般心情讀透了「離別」之後,便明悟了那其中生離死別之終解。那是十八年前凌厲在舊「離別」之中亦不曾窺見的——那一訣新就的、只為他夏琰一個人存在的向死而生。舊訣謂之死中求生已是驚世駭俗,而今日之「離別」,朱雀已經證明了——生死不過是他的一場抉擇——生亦可舍,只要——「值得」。

他看著自己的手。洶潮一般的真氣於體內涌動,即使他還未來得及將新讀未久的「離別」心法完整地行走過一遍,他也知道,足夠了。三日,足夠他將朱雀賦予自己的一切都完全消化,一個拓跋孤,不可能再是對手。戰書已發,禁軍已備,一切——都已照著他的意念,離弦而出,他幾乎可以看見,就在三日之後,這只手會染上拓跋孤的血——如當日拓跋孤的手染上朱雀的鮮血一樣。

良久,他才抬頭:「有事找我?」秋葵在里簾後站了有一會兒了,或許是看他獨坐沉思,便沒有立時走入。聞言,她掀開簾子,穿堂的冷風越發灌入,火盆都被吹得一時明滅。

「鳳鳴呢?」夏琰見她不說話,向她笑笑,「東西收拾好了么?」

「君黎,」秋葵走近來,面上卻沒有笑意,「你真的決定了……非去不可?」

夏琰笑意微凝:「怎么?」

「我擔心……」秋葵猶豫了下,「我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