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六 黑竹疑鬼(二)(2 / 2)

行行 小羊毛 2092 字 2022-09-17

無影耷拉著腦袋走出來:「沈大哥……」

「我是不是叫你無論有什么事,都立時送消息來一醉閣?」沈鳳鳴道,「那么多人出任務,那么多天都沒回來,你不告訴我?你天天蹲在這干什么了?」

「可是……」無影申辯,「我以為你知道啊,你那天不是在嗎?」他停了一停,「就那天——你來了啊,我以為你就是為他們要出發了才來的——不是嗎?」

「也就是說,我上次來這里的那天——正好是他們出發的日子?」

無影點點頭:「沒錯。」

「一共去了多少人?」

無影一時答不出來,向眾人看,眾人卻也在面面相覷。「我知道的有六個吧。」有一個原屬馬斯的銀牌道,「但只是我知道的,應該還有幾個不住這的,我不知道他們在哪里會合。」

沈鳳鳴沉默。四五十個人里,沒有一個摸清了這件事的底細——這個時候他突然就想起戎機——難怪那天戎機對這黑竹眾人是那般嘲笑的口吻。如果是戎機那樣的人,說不定就能給自己一個確切的答案,可他自那日之後,卻沒有再出現過。

「可能……有十二個。」還是適才那個守夜的少年手里拿著記錄出入的冊子,借著燈火兀自比對,「……嗯,也可能,還不止。」

「是哪些人,說名字。」

「我……我是據他們平日里來這里的習慣,還有輪值調換的記錄猜的……」少年便將推測的名字一個一個念著,總共念了有十四五個名字,停了口,不大確定地看了沈鳳鳴一眼,「不一定……不一定都對,但應該差不多。」

「好。」沈鳳鳴看向眾人,「他念到的這些人,離開之前,有沒有誰與你們提過這次任務?」

「阿末說過,」一個人說話,沈鳳鳴認得他叫溫蒙,「……其實也不是他說的,我跟他住一塊兒,是我看他整點行裝,好像要出任務,去問他,他才承認。他說這次是『密令』,要求他出發之前,見到誰都不要提起,免生事端。所以我也沒追問了。」

「這個大家都明白,」先前說過話的銀牌道,「有時候就是不能說,但誰還不知道是出任務,不然還能是做什么?而且那天鳳鳴是在,正好去的又是那幾個,怎么,現在意思是說,你不知道這事?」

沈鳳鳴深嘆:「對。『令』不是我發的。我根本不知道。」

「那也可能是大哥發的。」溫蒙道,「半個多月前——他不是在嗎?」

「你不問我現在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溫蒙一怔。

「你能想到是君黎發的,我想不到?」

溫蒙只好閉緊嘴。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定要現在將你們都叫過來?」

沒有人說話。

沈鳳鳴也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他們應該是失手了,恐怕一個都回不來。但我卻連是誰讓他們去的都不知道。」

人群中起了幾點抑不住的私語,有人忍不住道:「一個……一個都……回不來?」

「眼下的情形就是,有人,假造了黑竹令,或是金牌令,將我沈鳳鳴的人,騙去殺他想殺的人。」停了一停,他還是道,「——騙去殺夏家庄庄主夏錚。可是行刺沒有成功,反被夏錚看出了黑竹的行藏。」

「夏錚?」有人驚訝,「可明明……」

「對,明明,君黎說過,黑竹會要保夏錚,保夏家庄。可他們還是去了,為什么?」他看向那個說話的少年,「如果是你,如果你接到這張密令,上面說,要殺夏錚,事出機密,出發之前,不要在任何場合提起此事,只管在某日某時去某處會合,你會怎么辦?」

「我……」少年道,「我當然……要先問問清……」

「你會先問個清楚?」沈鳳鳴冷笑,「你現在自然可以這么說。可於他們當時而言——不會。密令上說得明白,出發之前你不能與任何人提起。所以阿角就算見到我,也沒說什么。他覺得如果我要說,我會告訴他,他卻不敢當面問。換成是你也一樣,你只能自己一個人猜。你會想,這道令之所以為『密令』是不是正因為它叫人完全意想不到?君黎和我一直口口聲聲要保護夏家庄,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個幌子?這想法不是無根無據,因為正好是他們接到密令前幾天,黑竹會一直守著夏家庄的隊伍撤走了,而君黎也正巧同青龍谷結了仇——青龍谷和夏家庄可是幾十年的親戚了。偏巧不巧,建康的武林大會傳來風聲,說原來君黎一直想圖謀夏家庄里的某個『秘藏』。你心里恍然大悟,可能君黎,或者我,其實一直不過為了某種目的在演戲,之前種種都是假的,這張對付夏錚的密令才是真實,而就算後來聽說君黎派禁軍守住夏家庄,那可能也是『圍困』,而不是『保護』,是為了他自己找秘藏,為了不讓旁人插手。當然,那些你都管不了,你想得越多,你就越覺得反正你只是個聽令於人的人,更不應該多問;就算你還有最後一絲疑惑,等你帶著這絲疑惑到了會合之地,發現十幾個人都來了,而且來的都是一向最合的伙伴,也就放落了心——卻不知道其實每個人都是與你一樣的心思。」

他停下來,看著那個少年,「是不是這樣?」

少年一時愣怔著,不敢說話。

沈鳳鳴苦笑了下。人心說簡單也簡單,說復雜也復雜,但做出的事卻並無不同。簡單的人自然簡單處之,接什么樣令做什么樣事;復雜的人就復雜處之,將別人也想得復雜,終也覺得即便那些命令自相矛盾也都不算出奇。那個偽造密令之人算是足夠聰明,在他認識的人里,一向只有單疾泉有這等洞察與心智,可就算單疾泉只怕也沒有這般了解黑竹。

「我知道,」他說,「前些年跟著張弓長,你們也見多了,再匪夷所思的命令都有,出爾反爾殺個夏錚算得了什么。但我現在明白告訴你們,這次不是我,也不可能是君黎。這人是怎么偽造的假令雖然還不清楚,不過他對黑竹很了解,時機拿捏得也很准,算計得一絲不差,我眼下不說他就一定是沖著黑竹會而來,或者只不過利用我們,但你們沒被選中的最好不要以為是逃過了一劫沾沾自喜,下一次說不准會發生什么。君黎現在不在,我就這么說——在此事徹底查明之前,『黑竹令』、『金牌令』都不會再有。在臨安的所有人,每天至少到總舵來一次,把你們的名字和手印都給我留在這本記錄冊上。你們都不笨,應該知道,我是不想有人再死得不明不白。」

他斜目瞥了瞥那個手上還拿著記錄的守夜少年:「就你們兩個吧。把每個人來的時辰都記好,誰要是一天沒來,就告訴我。」又將目光找見那個說過話的銀牌,「你派幾個人明天把這事知會出去。告訴所有人,有關於這次事情的任何線索,或是再有可疑之發現,我都要知道。」

兩個人當然都沒敢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