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七 念念難忘(三)(1 / 2)

行行 小羊毛 2093 字 9个月前

夏錚夫婦和所有今日要出席喜延的客人一樣,在這個早晨整裝待發。夏琛暫時還需坐在推椅上,原本陳容容想他不如在家休息,但他很是堅持要陪父母一道去,這會兒便也在更衣了。倒是也不須去得那么早,一家人悠悠閑閑地用過了早飯,查點了賀禮,備好了車馬,還閑扯了會兒天。陸興在此時跑了進來,湊到夏錚耳邊,說了幾句話。

沉鳳鳴這個時候已經到了別院。他本就身在南城,比夏家庄更早半個時辰得到了消息,當下便動身來找三十。可惜此時的別院已經沒有人——那個化身為東水盟主的「食月」頭領,現在已經帶著廿五去了孫府。

很快就有人看見,孫府和衛府都派出了大量人手,往南面嘉會門的方向出城而去。少不多時,大約是因東水盟主的命令,各家各派都出了些人手,也在嘉會門一帶來回搜索盤問。沉鳳鳴逗留片刻,不見三十出來,便亦去了嘉會門附近打探,剛靠近城樓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形正縱馬奔向城外。

「衛姑娘!」他喊了一聲。馬上的人一個收韁回過頭來——衛梔目色空洞,顯然沒法從那樣的巨變里回過神,薄施粉黛的面容上清楚留著幾道顧不得收拾的殘淚。

「鳳鳴公子!」衛梔調轉馬頭向他奔來,雙目通紅,「四妹她……」

「我聽說了。你這是也要出城?」

衛梔點點頭:「好幾個人親眼見得匪人帶著四妹,往嘉會門出去了。大哥、二哥全都去追了,我——我在家也坐不住。」稍稍一頓,「鳳鳴公子也去嗎?」

沉鳳鳴微一猶豫,點了點頭。「我聽說早上是你二哥跟著——還有不少隨行護衛——都沒攔得下那人?」

衛梔在同行出城路上與他說了當時情形——這卻也是聽從當場回來的人說的了。那擄人者雖僅一人,但事先埋伏,突以暗器驚馬,孫覺、衛楓的馬受驚之下人立而起,隊伍便先亂了。衛楓雖然憑著身法沒摔落在地,可擄人者之手段更是驚人,等衛楓真穩住身形能始反擊,那人已然到了轎子面前,不知是什么樣的重兵刃,一擊就將轎廂毀破,二擊已將衛楹制住,周圍縱有兩家不少護衛,卻哪有一個能及回得過神的。衛楓該是其中身手最佳之人了,若非失了先機本亦不至於讓人輕易得手,但當時卻已大大地落於被動,他有件鐵尺短兵,本可脫手傷人,可顧忌衛楹,也不敢便用,只能用極身法欺近身去阻攔——那最近時真已幾乎碰上了,可惜兩人一個換氣——那擄人者立時再竄出身去,衛楓卻一躍用盡落下身來,自此相去益遠。他自是不肯就此放棄自家四妹,立時便運起輕功,獨自追下去了。好巧不巧,天已放亮,城門正自大開,那擄人者將一件斗篷罩住衛楹,腳下根本不停,城門守軍誰也未知發生何事,依他們後來的說法,那個人影過去也便是一霎眼的功夫——近日臨安城武林人士出入不少,上頭打過招呼,所以也見怪不怪,及至衛楓追過,才有人覺出不妥,卻也晚了。至於接親隊伍里頭其他人,因為馬匹許久才肯聽使喚,更再無能追及兩人者,只能各自奔回報信。衛矗彼時剛剛帶著衛槙、衛梔兄妹兩個出門,待早赴孫府做些准備,聞聽報訊,立時盡遣無雙衛之好手,由長子衛槙號令,一路往嘉會門外搜找追尋。他自己則前往孫家,留衛梔在家等待消息。兩家一碰頭,都覺衛楹一個小姑娘從未在江湖上樹敵,這擄人者對她下手,或是為圖兩家之財,或是因與兩家有怨,總會送來消息,給個所需所求的議目條件。但到了眼下卻還未接得任何威脅或是說法,詢問了朝中各部、臨安府衙熟人,也說堂堂都城近幾年都並無聽聞有過這等厲害的匪霸作桉,請了盟主曲重生一道合議,也仍未猜出此人身份與目的,至於匪徒樣貌——當時天色只是微亮,他又蒙了面,並無人看清。

沉鳳鳴聽這幾句回述,腦中就已清楚現出一人。事實上他在聽聞消息之初就隱約有了猜想,所以才先去找了三十——當街行凶如入無人之境,事了身匿不留半點爪泥,這不就是當日十五在建康鬧市所為?固然臨安城此刻武者雲集,未必不是另有高手,可擄人屬「黑道」行徑,東水盟號稱江南所謂「正道」武林之盟,這些受邀前來臨安的世家門徒,即便身具上乘武功,若非嫻於此道,下手絕對邪不到這個份上;接親隊伍行走之路徑,若非事先得知,也必不能提早埋伏,而此事除了孫衛二家和少數近朋,三十亦是多得孫府尊請的座上賓,必有機會套出話來。上回十五是越過三十擅自行動,這回應該不會重蹈覆轍,三十於此當然應該知情,如此一想竟是十分順理成章,只是——倘真如此,沉鳳鳴一時之間卻想不出,「食月」謀劃此舉,有何用意?

他一時卻也並不那么擔心——在魯家庄時,三十對衛楹很有幾分對故去女兒之感念,理應不想傷害她;昨日更有意明說並無打算要夏錚父子的性命,這般擄人無論是因為什么,總須不是針對夏家。有這兩條,沉鳳鳴覺得倒是不必急於逼出個解釋——大概自己潛心里亦多少有那么一點不希望衛楹就此嫁予孫覺,所以甚至認為這般被擄或許是種冥冥中的轉機。

只是,靈澈庄里的人,並不這么想。

——「靈澈庄」即是首富孫家主府院的別稱。別看這一家財大氣粗,但府第庄院的名字還是起得盡可能遠離銅臭。此時靈澈庄里最坐立不安的人當屬孫覺。他自回府便不斷來回踱步,面孔一時青一時紅,對於衛楹被擄去這一個多時辰里可能遭遇之事里里外外想了個遍,那時辰每過一刻,他心便沉下一分。

孫復冷著面,坐在椅上一言不發。該派的人都派了出去,倘若再不能盡快找回衛楹來,今日這事情只怕要黃。莫說孫覺在這來來回回念叨惹人心煩,就是他自己也免不得大感煩躁——孫家為這門親事遍邀官商權貴、世家盟友,即便以他這一把年紀,如此大張旗鼓亦屬前所未有,要真出了這等幺蛾子,至少這三五年在臨安城里是沒法抬頭見人了。

千想萬想,想不到竟有人敢在臨安城的地頭上——在他孫復的眼皮底下做出這等挑釁之舉——孫家果然並不長於武家手段,派出的如許多護衛在高手面前不值一提,可——可按理衛家不至於這般不堪一擊啊?與他們聯姻不就是為此——雖然拿下東水盟副盟主之位指日可待,可其畢竟根基在建康,在這臨安城里總還是得有個靠得住的江湖臂膀——現在倒好,買賣未成,倒要成笑料了。

他不免看了看同在一室的衛矗和曲重生。衛矗此時亦是一言不發——對於此事可能的由起、這悍匪可能的身份,他與孫復適才就已經盡數猜測過了,雖有幾個或夙日有怨的懷疑對象,但放入今日情境之中一比便覺得並不甚可能。再要細究什么,衛矗卻顯然失了冷靜,曲重生來了之後,他便不再多說,只在一旁強壓情緒。

比起孫復,衛矗心中所想當然不同。孫家急的若是丟掉的金錢與面子,他便愈發憂心如焚於——丟失的是他活生生的女兒,甚至——一徑追去的次子衛楓也始終沒有任何消息,這多少令他想起在建康時夏家庄那個小子遇刺之後,一味追擊卻丟了性命的門客萬夕陽。若不是拘泥於女家送親者須尚未婚配這等不知從何而來的狗屁禮數,他本來應該派手底更穩的衛槙,甚至是自己親送女兒去孫家——究竟還是托大了,誰又可想到,會有人打了這等主意?每日煎熬於將小女兒送入孫家這條路是否選錯了,可眼下的處境,卻可能比選錯更可怕。

他實忍不住,起身便要告辭。三十先已瞥見,「衛大俠,」他開口,「何妨再等等?」

「等?」衛矗冷冷道,「被擄去的是我女兒,衛某人沒有那么好的耐心,孫老爺子和曲盟主能等得下去,衛某卻等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