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六 念念難忘(十二)(1 / 2)

行行 小羊毛 2157 字 9个月前

江南第一庄、臨安首富、無雙衛——都城三個最出名的世家竟一夜之間攪進了同一樁姻緣事里,沉鳳鳴想了半天都沒想通,這怎么能是夏錚做出來的事。即使真是無雙衛暗里求援,可不是說——衛家同夏家交情沒那么深?加上有了東水盟這道鴻溝亘在其中,即使衛矗真開得了口,夏家庄也理應裝聾作啞才是。最費解的在於——這畢竟不是別人——是衛楹的親姐姐。且不說沉鳳鳴不信陳容容這么精明會看不出衛楹對夏琛的情意,就算是真不曉得,衛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之際,任誰提這種事給人創口撒鹽,都只能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博不了好名聲,只能博得外頭議論紛紛。

想想也頭痛。衛楹待天亮回了城,要是得知夏家庄竟為夏琛向自己姐姐提親,不知要何等驚訝失落。而衛梔也說過,她喜歡的人定是武功高強之輩。夏琛先不說武功修為,甚至重傷之身都沒完全恢復,行走都還不能,顯然不是她所屬意,她醒來得知此事,不知又作何感想。幸好外頭人還不曉得衛梔也一天沒回來——衛楹是眾目所矚,衛梔失蹤卻只有自家人知道,否則,只怕就連她也要受累攤上那些胡謠亂傳。這話說來也當真諷刺,一直因「德行」不夠而在議親之事上屢屢不得青眼的衛家三小姐,竟因了親妹妹的意外突然一躍成了「搶手貨」,就好比突如其來一陣大雨打落了香林洞最嫩的茶葉尖芽,剩下那部分原本少人問津的香葉就頓然價格暴漲。夏家庄是不是真想同孫家搶這最後一份美茶雖不曉得,至少坊間把這故事交口相傳的人,肯定是這么認為的。

沉鳳鳴轉來轉去,沒看到無影,問了正是出去打聽消息,估計進了城,今夜回不來了。熱水在此時燒得差不多,他身心俱疲,還是決定泡進去舒展一下。睡覺顯然是沒時間睡了——他現在只想早點把真相弄個清楚。

收拾妥帖回城,天剛放亮三分,溫陽初現,城門已經開了。直接去衛家或者夏家求證似乎都稍嫌太早,顯得他對這等坊間私傳很感興趣似的。他料想無影應該在一醉閣——他那應該早就收滿了消息——便往忠孝巷走去。

一推門,他愣了一愣。刺刺和秋葵坐在桌邊說著話,無影像個鶹鳥似地蹲在一張條凳上,骨碌碌轉著眼睛。

見到沉鳳鳴來,他忙跳下地,剛要開口,沉鳳鳴卻對秋葵道:「你怎么來了?」

無影連忙閉上嘴。這哪是他該說話的時候。

「你還曉得回來。」秋葵老早瞥了他一眼,「遇上了刺刺也不一道回來,我是真不曉得,你同衛家的姑娘已經那么要好了?」

沉鳳鳴十分無言以對,張了張口,還是決定不解釋,只顧就去兩人那坐了。刺刺已道:「沉大哥聽說了么?夏家庄……和衛家定親的事。」

「我是聽說夏庄主昨天有帶媒人去見過衛矗。」沉鳳鳴便答,「這么說,竟真就定親了?君超同衛梔?」

「應該……也是權宜之計。」刺刺道,「無影說孫家竟提出想要那位衛梔姑娘替被擄走的新娘子嫁過去,也還好衛梔姑娘昨天沒在城里,不然可能真叫他們得逞了。夏庄主突然提親應該是為衛家解圍去的吧——這時候衛大俠若想要護著衛姑娘,當然就要先答應下來,才好去拒絕孫家。反正這些以後都還有機會退悔,可只有這孫家的,若應允了,當下就得嫁過去。」

「想必是這樣。」沉鳳鳴道,「……要不去找夏庄主求證下,到底怎么回事?」

「你心里,就只掛念那些?」秋葵忽冷冷道。

沉鳳鳴微慍:「君超是我朋友,這么大的事,我不應關心?」

「是關心夏琛,還是關心衛梔?」

沉鳳鳴實在覺出幾分莫名其妙,反問:「你覺得我該關心誰?」

「現在刺刺都回來了,你不覺得——比起那些人,你更該好好關心下她同君黎?這么久了,你是不是已經把君黎的事情忘了?你可有一點上心,想想他怎么就這么杳無音訊,想想還能做些什么才能把他找出來——我實不知到底誰才是你朋友,夏琛、衛梔,個個都比君黎重要,是么?」

沉鳳鳴一時沉默。他承認,自從刺刺出發去找夏琰,他心里便總期待著——她是能找見他的,並不需要他插手。也不能算是——不在乎,畢竟他一直盼著夏琰回來,那樣他與秋葵之間,似乎……才有重啟某種過去的可能。只是他對此有種深深的無力感,覺得——自己或許還能對這臨安城里的某些人起到一點作用,唯獨卻在夏琰這件事上無可奈何。他只能拼命試著將這臨安城里所有能做的事都繼續做下去——他留下的黑竹、他留下的夏家庄、他留下的秋葵還有依依——所有這些在夏琰的心里或許還占有一席之地的人和事,他總得為他守住,唯此,有一天他回來了,才不至於因新的失望再次離去。

只是時日漸長,有時他自己都有些支持不住,覺得——會不會所做的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一個人若太在乎某些事,而那些事已經無法挽回,巨大的痛苦無法消解,唯一的出路只有逼迫自己看澹一切,忘記一切而已——如果夏琰選擇的是這條路,那么他只會遠離所有能擾動他心境的人事,永不歸來。

也唯有看到刺刺的時候,他還能保有一絲希望,覺得這種想法不對。無論夏琰想逃去多遠,沉鳳鳴終究不能想象他能忘得掉這個小姑娘。那些無法彌補的血仇鴻溝難道不正是他應該回來見她的理由?在與她說清楚一切之前,他怎么做得到放下?

他輕輕嘆了一口,「是有點太久了。我以為,他只是要點時間冷靜冷靜,可現在……」

「你現在也曉得久了,早前同你說,你都只會說什么,他想明白了就會回來……」秋葵十分不滿,「要不是刺刺說確實打聽到過他的消息,我都擔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刺刺的面色有點暗澹,細細又向沉鳳鳴說了一遍途中得到的僅有的兩次雪泥鴻爪。昨日因遇衛楹那事,她來不及向沉鳳鳴多問,但見他不提起夏琰,心里自然早有准備那點希望已是落空——夏琰根本不曾回來。今早來一醉閣,萬事蕭條,她心中愈發冷透,這份失望比一個多月前剛從青龍谷出來時又何止難受百倍,若不是秋葵反復堅持,她甚至不願提起他的名字。

其實也才不到三個月光景。此前她將他獨個拋在臨安,也有快三月。她有時寧願他是以他那局促的「睚眥必報」來報復她那時的冷漠,但深心里卻曉得——這次不是這樣。

沉鳳鳴聽出她的失落。「你現在……可有什么打算?」他便小心開口問她。找不見夏琰,她的青龍谷卻也不知還能不能容她輕易回去了。

刺刺搖搖頭:「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