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來自凱旋城的軍團大使秘密會見了帝國派駐曙光城的加拉瓦公爵的同一時間，另一場秘密的會談同樣在進行著。

寬敞空曠的會議室。

穿著白大褂的楊凱恭敬地站在拉開的椅子一側，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就在那分針走到整點時刻的一瞬間，會議桌正對面的椅子上忽然浮現了一道人影。

那人樣貌平平無奇，沒有任何能讓人記住的特點。再加上那面癱的表情，屬於是丟進人堆里便找不出來的那種。

然而即便如此，從某位b級研究員那畢恭畢敬的神態卻不能看出，此人在學院的身份非同一般。

「坐吧。」

聽到會議桌對面傳來的聲音，楊凱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也就在他坐下的同一時間，那高高在上的聲音繼續傳來。

「匯報你的工作。」

「是，尊敬的首席技術官先生。」

楊凱畢恭畢敬的說著，接著事無巨細地報告了這段時間以來，彷徨沼澤以南地區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尤其是關於聯盟的部分，他著重做了詳細的報告。

「……根據我們的了解，聯盟正在計劃建造太空電梯。我推測他們應該是回收了20號避難所的藍圖，包括其無軌道電梯的設想，在我們的監測設備觀測記錄中能夠找到相關線索。」

頓了頓，楊凱繼續說道。

「另外，和我們此前預料中的一樣，他們將目光放在了『天人』身上。」

會議室里安靜了一會兒，坐在會議桌前的首席技術官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楊凱沒有說話，而是耐心的等待著這位大人的思考。

良久之後，那聲音再次從前方傳來。

「很好。」

光是聽到沒有波瀾起伏的音tiáo，楊凱根本分辨不出這句話到底意味著好還是不好。

遲疑了片刻之後，他用試探著的語氣說道。

「按照現在的情況繼續發展下去，聯盟下一步應該會試著清理軌道上的垃圾，甚至在軌道上建立空間站……雖然這不是什么壞事兒，但我擔心情況可能會失控。」

「您是知道的，天人最忌諱的就是有人將手伸向外層空間，如果聯盟執意推進太空計劃，搞不好會導致天人的降臨計劃提前。」

事實上，學院那些安裝有反重力裝置的科研船一直都是可以在地表和外層空間自由往返的。

然而，幾乎沒有人會試圖將科研船開到近地軌道附近，就算開過去了也不會停留太久。

太空垃圾和自動武器的鎖定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多的則是學院不想觸碰「天人」的底線。

早在戰後重建委員會時期，技術部便通過不斷的試探和摸索，察覺到了拉格朗日點空間站對地球的封鎖意圖——

那些遠征軍的後人們出於某些原因，並不希望廢土紀元時代的幸存者勢力重返外層空間。

這種想法其實倒也不是很難理解。

雖然重建廢土需要繁榮紀元的技術和資源，但繁榮紀元遺留下的技術和資源卻又可能反過來讓地表上的混亂加劇，成為維持廢土紀元繼續存在下去的養料。

這就好像把一件超級武器給了一個原始部落，並不會讓這個原始部落進化到更開明的時代，反而可能讓這個原始部落在舊時代一直「爽」下去。

學院也正是出於同樣的理由，才有意的限制技術流出，哪怕是他們的附庸金蜥王國，也沒能獲得太多技術上的恩惠。

然而令人困惑的地方在於，「天人」並沒有制定廢土紀元結束的標准。

而這一行為造成的結果就是，他們對人聯母星的封鎖是無差別的。

也正是因此，學院的方舟計劃只能在地表上秘密的進行，沒法大張旗鼓的在外層空間搞。

20號避難所極有可能就是出於同樣的理由，最終放棄了「無軌道電梯方案」，轉而采取「思維投射」這一極其不穩定的二號方案。

諷刺的地方也正在於此，「天人」試圖為人類文明創造一個純凈的「無菌環境」，以更小的代價完成從廢土紀元向新紀元的過渡，然而從結果上他們卻制造了一個又一個地獄。

不止如此。

他們同時還在以「保留文明的火種」的名義，將那些制造了一個又一個地獄的「極端意識體」吸納為自己的一部分。

根據結論博士的推測，隨著極端意識體的不斷累積，「天人」極有可能在觸發某個臨界點之後，直接介入到廢土上的事務中。

這個臨界點可能和他們自身剩下的時間有關，也可能與他們從廢土上觀測到的現象有關。

也正是因此，學院的研究員一直在廢土上謹慎的拆除著那些可能引爆危機的炸彈。

火炬教會便是其中之一。

事實上，他們並非像聯盟管理者指責的那樣，對「天人」正在越來越直接的下場干涉廢土事務一無所知。

他們早就注意到了！

並且最顧慮的正是這個……

在聽完了楊凱的匯報之後，首席技術官沉思了良久，最終輕輕嘆了口氣。

「……這種事情就算我們擔心也沒用，該發生的遲早會發生。而且相比起聯盟采取一系列行為可能產生的風險，我倒更期待他們的行為會不會給一潭死水的局勢帶來一絲轉機。」

楊凱的臉上露出一絲恍然。

「……您希望他們成為攪局者？」

首席技術官慢條斯理地說道。

「這是成本和風險最小的做法……你沒發現企業的理事會一直都是這么做的嗎？」

楊凱苦笑了一聲。

「話雖如此……但我總擔心他們會把我們拉下水，這幫人可不老實。」

首席技術官用很輕的聲音說道。

「我們沒法指望事情的發展百分之百合我們的心意，不過如果只需要支付少量的代價，我認為就算被拉下水也是可以接受的。」

「明白了……」楊凱認真點了點頭，恭敬地繼續說道，「那請問您還有什么新的指示嗎？」

首席技術官想了一會兒說道。

「暫時還沒有，先靜觀其變吧……對了，可以考慮把重力井的相關技術轉移給他們，這應該能對他們的太空電梯計劃產生一些幫助。」

楊凱聞言松了口氣，看來總算是沒有新的難題等著自己了。

他微微頷首，恭敬的說道。

「遵命……」

也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周圍澹藍sè的全息光影立刻化作了星星點點的像素體，如被風吹散的沙礫一樣消散了……

……

大荒漠的中央，漫天飛舞的黃沙滾滾，就好似卷動在地上的雲層。

這里是整個中州大陸的中間。

沿著赤道線一路往西去便是軍團的地盤，而往東邊跨過一片汪洋大海則是婆羅行省。

此刻，一名穿著藍外套的男人正站在沙丘上，眺望著遠東的地平線。

他眼睛微微眯起，嘴里輕聲地嘖嘖著。

「……這幫蠢東西真是有夠慘的。」

他的名字叫歸墟，乃是啟蒙會的會長，同時也是0號避難所的所長……雖然這兩個頭銜都是他自封的。

自從「天堂之戰」爆發以來，他便一直密切的關注著海涯行省的局勢。

而最後的結果也果然不出他所料，東方的那群異端們被古老的幸存者勢力聯合起來bào揍了一頓，並且被揍的體無完膚。

那些家伙就像一只被碾死的蟑螂一樣，毫無懸念地被按死在了地上。

對於火炬教會的下場，他的心中自然是以嘲笑居多。

那幫人實在不聰明，行事也過於高tiáo。他們幾乎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完了，這要是還能不死，那才真叫巧了。

而「火炬計劃」的真正傳承者——啟蒙會則完全不同。

隱秘的行事風格讓那些古老的幸存者勢力就算厭惡他們，也找不到他們藏在哪兒，只能在他們的影子下面來回兜著圈子。

再一個，大荒漠上終日不止的風沙是最好的掩護。

那夾雜著鐵銹的沙子不但遮斷了所有打探的視線，而且還屏蔽了那聒噪的電磁波，將大荒漠的內外分割成了兩個信息不互通的世界。

只要他們不從這里出去，便沒有人能奈何得了他們。

冷冷的看了一眼東邊的方向，歸墟正要轉身離去。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一絲動靜。

敏銳的察覺到了那快速接近的物體，他停住腳步向上看去，只見一道黑影從天空劃過，重重地撞在了遠處的沙丘上。

「……什么玩意兒？」

報廢的衛星？

偏偏掉在了這里？

歸墟的臉上浮起一絲yīn晴不定的表情，視線在那天空與地面之間不斷游動著，心中似乎在做著某種權衡。

雖然大荒漠中偶爾會掉下來一些軌道垃圾，但恰好掉在啟蒙會總部入口的附近卻還是頭一回。

這玩意兒不像是自己掉下來的，倒像是有人送到他們的面前……

他將食指點在了耳邊，語氣謹慎地說道。

「……夜鴿，有什么東西掉在了我們附近，你過去看一下。」

通訊頻道中很快傳來回答。

「是。」

就在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一道道身影從那遮天蔽日的沙塵bào中顯現了身形，朝著那座被什么東西砸中的沙丘走了過去。

他們裝備jīng良，手中端著人聯陸軍的制式突擊步槍，身上的外骨骼更是清一sè的沙漠塗裝。

走在隊伍最前列的那個門徒便是夜鴿。

和隊伍中的其他人不同，他並非真正意義上的避難所居民，而是由避難所居民設計的彷生人。

也正是因此，他深受歸墟的信賴，被後者視作是左膀右臂。

望著行徑在遠處的小隊，歸墟耐心的等待了片刻。

並沒有讓他等待很久，通訊頻道中很快傳來回答。

「……是一只報廢的衛星，先生。」

果然如此。

聽聞只是一只報廢的衛星，歸墟立刻失去了興趣，言簡意賅的吩咐道。

「回收起來，交給技術科去琢磨吧。」

人聯時代的衛星少說也有千萬顆，指望從里面找到什么有用的東西和大海撈針沒什么區別。

對於能從里面找到什么寶貝，他心中並不包含多大指望。

夜鴿在通訊頻道中應了一聲「是」，隨後便走上前去將那枚衛星從地上撿起。

然而就在它雙手觸碰衛星的一瞬間，異變卻忽然發生了。

它的眼睛勐的睜大，整個人僵住待在了原地，肩膀如同觸電似的抖動著，接著童孔中閃過一串澹藍sè的數據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