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海宋小外交官得意與痛苦交替的人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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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熱的下午,總督府的蟬鳴響成一片,海宋外交部就位於這總督府最靠外邊一片房子里,從窗戶里看出去就看得見總督府對面法國教堂的尖角,它是皇帝親手最先組建的部門,因為其人員華麗的公款洋裝、出入各種酒會的機會和豐厚的出差補貼,也許是其他兄弟單位眼里的肥差,但其中的干部卻是甘苦自知。

在寬大的辦公室里,三等領事秦連生卻坐在門後的位置,這里是門一開,人們就看不見的角落,他屁股下的簡陋藤椅一動就咯吱咯吱作響,椅子靠背被同事的小孩捅出一個大窟窿,前面是搖搖欲墜的掉了漆的舊辦公桌,拉開抽屜的時候必須特別小心,否則可能把上面的木拉手一下拽下來。

秦連生放低手里的書冊,目光從紙牌子上抬過去,眼前頓時出現了一個興高采烈的大漢,他穿著汗衫,頭上卻還扣著大禮帽,正坐在辦公室沙發上,擺弄著茶幾上琳琅滿目的西洋制品,不時把銀殼鍾表放到耳邊聽聽,要不給純金的跳舞小人咔咔的擰上發條,於是辦公室里頓時充滿了一陣不和諧的音樂和他的哈哈大笑,他旁邊坐著一個長袍大褂的家伙,頭上纏著紅頭巾,長了一副驢臉,本來看著同伴玩弄西洋物件滿眼都是好奇和渴望,可故意裝作不感興趣的樣子,眼睛卻盯著不放,到了後來,也忍不住了,自己拿起一副水晶墨鏡戴上,然後傻子一樣四處擺著頭亂看。

「傻!」秦連生肚里暗罵,卻裝作沒看見一樣,悄悄把手里的書豎了起來,遮住了自己的視線,但書上的字讓他更痛苦:「若東王之子(3歲)(7歲)進入屋內,也要立刻下跪表示敬意……」

「他媽的!動不動就跪!」秦連生厭惡的扔下那本《太平天國外交手冊(絕密)》,抬手拿起旁邊的英文短語手冊,試著結結巴巴的學習怪異的中國英語,然後沒看幾頁他又扔了。接著拿過一本磚頭厚的聖經開始看,但里面不少字他也不認識,看了一會,他嘆了一口氣,手抱腦袋,靠在破了個大洞地藤椅上。在滿辦公室西洋音樂盒的單調音樂里和同事們怪異的眼光里,他眼睛掃過桌上前擺的兩個小牌子。這桌子前靠外擺著兩個小紙牌子,一個寫著「安南」,一個寫著「太平天國」,後者墨跡還是新的。

秦連生嘆了口氣,小聲嘟嚕著:「老子怎么這么倒霉呢?!」

事實上大半年前,秦連生簡直歡呼雀躍,因為他有機會坐到讓他現在滿肚子火的位置上來。

在趙闊殺來廣州地時候,他就是個混混。

綽號秦麻子。當孝子、算命、打架、賣假葯、驅鬼、裝道士(因為和尚要剃頭,太麻煩)什么都干過,廣東、廣西、安南、福建哪里都去過。最後在廣州當著天地會某個小分舵最低等級的會眾,屬於那種混吃混喝,什么都干,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上頭有事就拿著椅子腿去打群架的家伙,沒事就四處叫著大哥拍馬屁混飯吃的小混混。

當然唯一的優點就是鴉片沒上癮,這是因為太窮了,沒法天天光顧鴉片館。

後來也是運氣好,有個人看他說話伶俐眼色不錯。推薦給了一個神經兮兮的家伙,那家伙說給他工作,讓他去一個叫大宋制造局的地方應聘學徒,打探消息。

「你有雙份工資。制造局給你一份。我這里給你一份。干得漂亮。消息可靠。給你轉正成為朝廷地正式探子。」上頭這么命令地。

這話差點沒讓當時地秦麻子興奮地背過氣去:「靠。原來我就是朝廷地人啊!」

秦麻子知道自己最差也是水滸里李逵那種白牢子(正式衙役地臨時工)身份。這比以前混江湖不牛比一萬倍嗎?

立刻他用滿腔地熱情投入到制造局密探地工作中去。當然在造槍車間耍滑偷懶也是滿腔熱情地。

最後他作為打入工人內部地一個宣教司小組中地一員。為宣教司破獲制造局窩案和掌握工人們學習西方技術地水平立下了汗馬功勞。正式成為了宣教司在編探子。

想到自己地得意之作。秦連生卻了無高興神色。他把頭狠狠地從藤椅靠背上仰到底。心里嘆道:「媽地。造槍有什么難地?要是我和小鄭老李那種傻一樣努力干。以我地聰明。老子說不定也成富翁了!媽地。誰能想到陛下那么狠。竟然直接就給廠!唉。媽地。到頭來。那群工友里有名地兩笨蛋倒得意了。真不公平。」

因為他偷懶耍滑太有名了,接管工廠的鄭家兄弟自然不會要他,有交情也不要,在自己財產面前,交情算個屁。

當然,這對於朝廷干探秦麻子也是好事。事實上,後來的鄭家兄弟和李玉亭對工人的壓榨比陳其榮時期狠一百倍,那工人都是累地爬著回宿舍的。

從制造局出來之後,秦連生被升級了,他的新任務是裝成供貨商的代理買辦朝大宋造船局的采購部行賄。

想到他工作的後果,秦麻子嘆了第三口氣:「我一輩子也不想進官辦產業,太他媽的危險了,銀子咬手啊。」

這時候,又來一個機遇,大宋要對安南開戰,需要探子,但根本就沒有人才,那個時候是朝廷自己人加上懂安南話就是人才。

秦麻子曾經在自己履歷表的才能一項中填過會安南語,他曾經跟著自己老板去安南買賣過鴉片,立刻被火線調離造船局任務,宣教司「小殺人王」趙影親自「面試」了他,幾天根本沒什么用的培訓後,他就被送上了去安南地商船。

那時候唯一支撐他去這陌生國度做掉腦袋勾當任務地動力,就是他自己單槍匹馬,可以有機會黑掉大筆經費。

他黑掉了2000兩銀子,但也打探到了亞羅號事件,再次立功,還拐回來一個安南魚店千金做老婆。

「有老婆?有老婆?媽的,有老婆有什么好?!房子、過日子、生孩子一堆屁事!比以前痛苦多了!」秦麻子再也不是他色迷迷地給安南美女下聘禮的時候。那時候割了他的肉換這個美女他都願意。

然後大軍雲集安南,為了什么個上帝。

「這世道居然有神看著?!」秦麻子帶著老婆逃回海京港口,還沒下船,蕭祖業和趙影一塊來了,火線提拔現在已經是所謂的安南通的秦麻子為安南特使。

「我不會去打仗吧?」秦麻子滿頭冷汗,後來聽蕭祖業說干成這一票就把他要到大宋外交部去。秦麻子立刻從商船跳到了軍艦上。

「能當官啊!這是質變!」秦麻子當時就是這么想地,一個以前的江湖油子為了當官當人上人,讓他干什么他也願意,哪怕是拿著大刀去和安南人拼命。出了點風險,但還算順利完成任務,法國人里安南語中文都說得暴溜的人多的是,安南朝廷里法語和中文說得暴溜的人也多的是,用不著安南話結結巴巴地他,在大宋使團里。他就是跟在羅前捷大將後面,做怒目而視或者微笑點頭狀的擺設。

當然,回國後。秦麻子簡直做夢都笑醒----他真的進大宋朝廷了,成了外交官了。

皇宮外面的雙星裁縫替他丈量身體,來做最合體的洋裝,那時候他冷汗嘩嘩下,生怕自己身上的體味褻瀆了這個達官貴人出入的地方;在皇宮附近租了一個小院子安頓自己和老婆,每次走出小巷子的時候,都能聽見胡同口的那些老太太們用敬畏地語氣小聲說:「這是朝廷大官。」

人生是多么美妙啊。

但人生也是沙漠里的污水潭!

口渴的時候喝到比蜜都甜,但一旦解渴後馬上比葯都苦,秦連生就是如此。

剛入外交部地時候。他走路都差不多撞到屋頂,但熟悉之後,卻郁悶得難受。

這外交部太難混了。

他們自己就說,大宋真正的外交大臣不是蕭祖業,而是皇帝趙闊。

外交部是朝廷里每天跑路最多的,朝廷對面的使館街和後面的皇宮天天兩頭跑,可想而知,他們的地位有多高;

這個部門是皇帝親手抓的,當年在一邊瘡痍中拉起這個部門。幾乎把他能找到的精英全弄進外交部了。

里面的官員有三成是以前香港漢會這種牧師出身地;有四成,是洋人買辦出身的;有兩成是科舉考上來的儒家敗類;還有一成就是蕭祖業這種生生混出來的;

這些人有的學識淵博不說,但起碼一條全部都會夷文,而且非常會玩會混,和秦麻子那種混低層江湖有質的不同。

秦麻子懂聖經嗎?不懂;

秦麻子會洋文嗎?刨去安南文,不懂;

秦麻子懂鑒別紅酒嗎?不懂;

就算都說中文,秦麻子可以和洋人談笑風生嗎?不能;

可以說,秦麻子感覺自己是雞立鶴群。

說自己是鄉巴佬都是抬舉自己,自己和同事比。簡直是風牛馬不相及啊;

秦麻子唯一的優點也許就是做過探子。外交部所有人都受過小殺人王趙影的探子培訓,但這也沒用啊。秦麻子不能在英文或者法文里打探消息啊。

做探子,做底層探子,秦麻子可以立刻變成學徒、變成小商人,但他變不成老板和大商人,他就是扔在人堆里找不出來的那種人,這是探子地一個必要素質;

但此刻的同僚卻換成了站在一萬人里你也一眼看得出此人牛比的那種人,聽著桌子上擺著英國法國等列強牌子的同事們談洋酒、談賽馬,用英文說黃色笑話,秦麻子只能陪笑,心里卻是滿肚子的無力。

加上秦麻子負責的安南在中國所有人眼里,都有可有可無的一個地方,根本和中華沒關系,安南人自己來也都是帶著翻譯,甚至他們大臣中文都說得暴好,要知道他們皇帝自己就是個中華漢字的書法家,而且特使一來。都是蕭祖業和皇帝親自陪著,哪里用得著秦麻子這種二流翻譯出面的份,他也就是個宴席上倒酒地角色。

順理成章地,秦麻子辦公桌被擺在了最旮旯的角落,中間陽光明亮、風水絕佳地位置留給負責列強強國的同事。

「在這個辦公室里,打雜的都比我更能揚眉吐氣!」秦麻子痛苦的嘆息。他看了看沙發上兩個包紅頭巾的家伙,閉上了眼睛,心里道:「媽的,讓我進入太平天國組,真他媽地,比安南更倒霉!」

太平天國組也是一個倍受歧視的地方,負責這塊外交的干部是少數土包子,這差事不僅要冒著生命危險穿越潮汐般變化不定的太平天國轄區,還麻煩特別多。必須不信基督教天主教,否則你去了天京,見了天王東王不跪。你是出使還是尋死啊?

不僅不能信,還得見風使舵滿嘴謊話。

「天王是耶穌弟弟嗎?」

「是!」

「天王是神嗎?」

「是!」

「說說上帝長什么樣。」

「胖胖的,黑胡須過肚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