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茅廁在哪兒?」
朱嘉氏帶著兒子和劉管家從縣衙出來。
她沒上馬車,沉著臉往南走,馬車自覺跟在後面。
「娘,您跟那個姓蘇的說了什么?咱就這么走了?不怕官府回頭找麻煩?」朱萬簡依然糾結官府是否會秋後算賬。
朱嘉氏瞥了他一眼,「若我朱家連這點面子都沒有,如何在安陸立足?多余的話不必說了,與為娘去一趟老三家的鋪子。」
朱萬簡一聽,瞬間來氣:「都是那婆娘耍詐,居然提供假消息,這是要翻天啊看這次不把她活剝了娘,你一定要給我出氣!」
朱嘉氏未搭理他,面色陰晴不定。
朱萬簡也很不爽:「昨兒是誰讓我去官府檢舉?禍事明明是你老太太惹下的,讓我背黑鍋不算,還擺臭臉?」
一行人殺氣騰騰來到朱娘的米鋪。
此時米鋪剛開門不久,朱娘正在櫃台後打理賬目,一看朱嘉氏親臨,趕緊迎到門口:「娘,您怎來了?兒媳未及遠迎」
朱娘先一步邁進鋪子,四下看了看,沒有去櫃台,只是往一旁擺著的椅子走去,施施然坐下,似並無喧賓奪主之意。
「沒事,就是剛去了一趟縣衙,順道過來看看。」朱嘉氏態度溫和。
先禮後兵。
朱浩本在後面設計適合在湖廣丘陵地區曬鹽的鹽池,聽到前面有動靜,趕緊出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朱家老太太。
第一眼印象,老婦人花白頭發整齊綰髻,斜插一枚梅花簪,慈眉善目,唇角帶笑,態度謙和卻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小浩,快過來給祖母磕頭。」
朱娘招呼。
朱浩當然不願意給一個一再陷害自家母子的老婦人下跪,正躊躇間,卻見朱嘉氏一擺手:「別在意這些繁文縟節我孫兒大了,聰明伶俐,有娘在身邊不虞被虧待,做祖母的也放心。」
「唉,本想接你們回家享福,孫兒也可蒙學,但既然你們不肯,那就安心留在城里。老三媳婦,以後有了余錢,一定記得要給我孫兒請個先生,不辜負老三在天之靈。」
不卑不亢。
這話聽起來沒毛病,但朱浩總覺得哪里不對。
老太太之前鐵了心要收回鋪子,現在話中之意卻有將三房孤兒寡婦放任自流之意?
有陰謀!
朱娘誠惶誠恐,欠身一禮:「娘說的是,兒媳一定盡心竭力,撫養小浩成才。」
「嗯。」
朱嘉氏再度點頭,「聽說近來你賣鹽把外債還得七七八八,吾兒眼光不錯啊,娶了個持家有道的女人。」
朱娘道:「娘言重了,兒媳只是盡力而為。」
朱嘉氏輕嘆:「不必妄自菲薄,為娘膝下各房人,要說會做生意,屬你拔尖。」
「當前家里邊的情況為娘已給你說明,到處都要花錢,只希望你大伯能早些脫離苦海。至於之前一點誤會,只當沒發生過,由它煙消雲散吧。」
「本來還擔心你孤兒寡母不會經營,故給你指派了個帳房,沒想到他會在鹽里下毒,這是好心辦壞事啊!不如這樣,以後每月繳納四十兩銀子給家里,就當你為老三盡孝,這兒的生意家里以後不再插手」
到這里終於圖窮匕見。
朱浩明白朱嘉氏的陰謀。
朱嘉氏見沒理由收回鋪子,便主動改變策略。
現在鋪子得罪安陸州、縣兩級官府和地方鹽商,基本沒法正常做生意,若以後依然堅持每月上繳利潤九成的規矩,朱家收入銳減不說,鋪子還會繼續留在朱娘手上,與初衷背道而馳。
朱嘉氏干脆來個「放權」。
鋪子讓你打理也不是不行,但要每個月上交家族四十兩銀子作為代價,盡管此時生意比出事前足足少了九成還多。
你交不起份子錢,家族收鋪子名正言順。
「娘」
面對這無禮的要求,朱娘當然要抗爭一下。
卻見朱嘉氏起身,抬手打斷兒媳的話:「老三媳婦,咱明白人不說糊塗話,只要你每月按時按量把銀子交上來,家里非但不會找你麻煩,有困難還會出手相幫。」
「但你非要說連四十兩銀子都繳納不了,那就證明你能力不行,把鋪子交給可以完成任務之人經營,安心回朱家朱家家大業大,養你們這院子人沒有任何問題!老二,走了!」
在朱家老太太的話近乎於聖旨。
她發了話,那就是說這件事再無轉圜余地。
朱萬簡雙眉挑到一邊,帶著奸笑,不懷好意地瞪了朱娘母子一眼,跟著朱嘉氏出了店鋪。
此時馬車駛了過來,一行准備上車出城。
「娘,還是您高明,以目前鋪子的經營情況,讓老三媳婦每月交四十兩,她砸鍋賣鐵也籌不出來,這樣一來,咱就順理成章把鋪子收回。」
朱萬簡後知後覺,先前朱嘉氏和顏悅色跟朱娘說話,他還在一旁吹胡子瞪眼,一副不甘心的模樣。
朱嘉氏側頭瞥了他一眼:「你跟娘回家。」
「娘,家里經營的布行還有點事,兒得去處置。」朱萬簡立即松開扶著朱嘉氏臂膀的手,准備開溜。
朱嘉氏一把抓住他,隨即揚揚下巴,劉管家識相近前。
「老劉,你去將城里所有鋪子的賬目都清查一遍老二,回去的馬車,你來趕!」
朱萬簡一聽不樂意了:「娘,你這算什么意思?找外人查賬?」
朱嘉氏轉過身,踩著馬凳鑽進車廂,簾子放下前冷冷甩下一句:「不肯回也行,為娘這就叫人把你送去縣衙。」
朱萬簡一聽慫了,爭辯道:「娘,你怎么都把責任推到孩兒身上?明明是那女人的陰謀!」
簾後傳來冷厲的聲音:「給你坑,你就跳,沙埋不到你頭頂,不知抬頭往天上看看?見到那么多鹽車、鹽船,居然不幡然醒悟,朱家怎出了你這個蠢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