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孤墳夜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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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袖尋見白天走過的那條幽深小徑,策馬進入密林之內。

白天這林內就已茂密遮天,夜里越發顯得陰森可怖,颼颼冷風吹過,發出嗚嗚咽咽,如泣如訴的聲音,偶爾一只鴉雀被馬蹄聲驚飛,發出「啊,啊」的凄涼叫聲,懷袖雖從不信什么幽冥神鬼,但此時此境,也不由得自後頸生出陣陣寒意。

不多時,走完小徑,來至林中腹地的空曠地帶,懷袖向墳前望去,只見空寥寥並無一人。原來,他並沒有來。

懷袖將馬兒拴好,行至墳前,聞見陣陣清幽的水沉香味,想來定是日間容若來祭奠時候燃的,還未熄滅。

靜靜站在墓碑前,凝望著月色下泛著冰冷青色的石碑,片刻,懷袖輕聲道:「雖然你我未曾謀面,但我今夜既來至此處,也算與你有緣,沒帶鮮果祭品,就撫一支曲子,聊表祭拜之情吧。」

說罷,從背後解下琴,盤腿坐在地上,將琴放在膝頭,指尖如蜓,漫勾銀弦,婉轉清音唱道:「綠兮衣兮,綠衣黃里。心之憂矣,曷維其已!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絺兮綌兮,凄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懷袖漸入詞境,腦海中更是浮想聯翩,由容若與盧氏的天人永訣,又思及哥哥和遠嫁的菱悅浮世情愫兩茫茫,想起大姐聰古倫遙思疆北時眼內的清愁,想起二姐朱赫塔娜深鎖侯門的幽幽寂寥,最終想到自己,想到那將踏入的深深禁宮,牽情動恨時,雙頰滾落一陣溫熱……

正當懷袖全情傾入詞曲中時,耳畔聽見冷森森的一句問話:「你怎么在這里?」

琴聲停住,懷袖抬起臉看時,只見石碑後面不知何時轉出一席白衫人影。月光清泠地灑落在那人冷峻的側顏上,投下半邊陰影,面容明暗隱晦,神情漫遮不明,但那雙冷澈的眼神,懷袖早已認出來,正是納蘭容若。

原來容若獨自在盧氏碑前飲酒,略有醉意,便靠在石碑後面睡了過去,夢中隱約聽聞琴瑟聲,以為是盧氏與他夢中相約,卻沒想到,漸漸轉醒後,耳畔音聲依舊,也沒細聽唱詞,便心生惱火,厭煩旁人攪擾他與愛妻相聚,轉過石碑看時,發現竟是懷袖在撫琴,不禁怒火更盛。

「你為何總是陰魂不散?」容若此時仍帶著醉意,沖懷袖大吼。這一聲叫嚷,驚得密林中的鴉雀撲啦啦亂飛開去。

懷袖默不作聲,仰起臉靜靜望著容若。

容若見她坐著不動,更加惱火,向前幾步,一把將懷袖從地上拎起來,叫道:「滾!快滾!誰允許你一次次驚擾她的寧靜!」

容若幾乎歇斯底里,根本沒有注意到懷袖的神情,濃重的酒氣撲在懷袖臉上。

琴掉落在地上,懷袖靜靜地站在容若對面,借著如水的月色,她清晰地看見了容若眼內的晶瑩,這一刻,容若也看清了懷袖的臉。

「你,你,怎么了?」容若看著懷袖清淚縱橫的臉頰,驚愣在當地。

「還有酒嗎?」懷袖問。

容若愣怔片刻,四下看了一圈,轉身走到石碑後面撿起酒囊,遞給懷袖。

懷袖擰開蓋子,仰臉將辛辣的液體灌入咽喉,如飲水一般。容若始終在旁邊愣愣地看著。

一壺酒喝光,懷袖將空酒囊一甩,繼續坐在地上,拾起自己的琴,十根手指如疾風,似流水在琴弦上滑動,靈動的音律再次劃破寧靜月夜,凄婉的歌聲盪漾在暗夜林間。

「風絮飄殘已化萍,泥蓮剛倩藕絲縈。珍重別拈香一瓣,記前生。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悔多情。又到斷腸回首處,淚偷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