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煙雲 251 江北之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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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六娘一愕,繼而笑著問,「……我小時候隨便給她起的名兒,的確是有些不妥,不過那時候年幼,倒是沒想那么多,這些年叫著習慣了也就沒改。王爺覺得不好,不如您給她改一個?」

琅環就福身說:「求王爺賞臉賜名。」

主仆兩個態度恭謹,長平王一點也沒客氣,徑直道:「你這丫鬟能識得幾個字?敢用天帝藏書之所為名,徒惹人恥笑。而且聽起來頗像『郎還』,不知道的就要誤會是在思念離人了。」

張六娘面紅耳赤,連如瑾也暗暗皺了眉,當著別人的面,卻也不好駁斥他,只得任由他胡說八道。

琅環深深低著頭,耳根子也是紅的,又低低的重復一句「求王爺賜名」。其他的,她也不能順著長平王的意思附和。名字是主子起的,順著王爺說,就是貶低主子了。

長平王抬頭看了看早已無花的紫藤架子,「就叫藤蘿吧,花開了勉可一觀,結了果還能入葯治病,算是有用的。」琅環不敢說什么,跪下受了新名,臉上還得帶著感激的喜色。張六娘也跟著道謝,長平王卻說,「不用謝,這東西雖是有用,吃多了也要中毒。」

這可真是不怕得罪人,如瑾在一旁聽得無奈,暗想他可別一時興起又要給別的丫鬟改名,若真找到吉祥等人頭上,她可不答應。

好在長平王也沒理會別人,改完名就坐倒在了椅子上,桌上盤碗齊整,服侍他的內侍上來一一試嘗。張六娘請如瑾入席,等著內侍驗東西的時候,介紹起桌上的吃食來。

「這個是瓊華餅,撿著顏色最正的白桂花入餡,以搗碎的花汁和面,蒸出來趁熱吃是香糯的,涼了之後又是另一個味道。這個是胭脂素魚,豆皮里裹了胭脂點雪和香料,拿彎頭剪子細細剪出魚鱗來,用淘了花汁子的水上鍋蒸,起鍋時淋上一杯花茶,香味就出來了……」

如瑾一路聽著,一路看桌上盤盤盞盞的菜蔬,很完整的席面,一眼望去什么都有,細看了,都是鮮花做的主料或配料,聞起來也沒有油腥氣,再聽了張六娘的講解,越發覺得精巧。該是玲瓏心肝的人才能想出來的辦法。

等著張六娘說完,那邊內侍也試完了菜,張六娘親自倒了酒奉給長平王。長平王說:「換茶吧,昨日喝多了,暈得很。」

「那也好,王爺若要讀書,吃酒是有妨礙的。」張六娘又換了茶。

如瑾便也不飲酒了,三個人在藤架之下吃了一席素食。半途中內侍來稟,說賀管事來了,長平王就點點頭讓他直接進院。正直壯年的管事一路走進來,雖然是目不斜視,也讓丫鬟們避之不及。

如瑾早就領教過長平王這種所謂的不拘小節,沒放在心上,依舊吃自己的飯。身後吳竹春倒是沒什么,吉祥是有些發窘的,微微側了側身。對面張六娘的丫鬟們紛紛低了頭,顯然對外宅管事跑到內院里來十分不適應。若是男仆都往內宅跑,還要內侍們做什么呢?

賀蘭行個禮稟報說:「京外庄子秋收完了,收成只有往年兩成,庄頭來討王爺的示下看該怎么分。另外他弟弟從南邊跑貨回來,說老家那邊有災,想讓他忙完這邊回去看看,您看要不要放他去呢?」

如瑾暗忖,這都是什么芝麻事,也值得特意跑進內院里來打擾主子吃飯。不過……她側頭瞅了瞅賀蘭,這個管事面色沉穩,態度認真,回事的語氣也是不緊不慢,不像是行事沒章程的人。想來該是有什么緣故。她埋頭繼續吃東西。

長平王放了筷子,張六娘立時遞了帕子過去給他擦手,一面略帶疑惑的打量賀蘭一眼,想必也是在犯嘀咕。不過和如瑾一樣,她也沒說什么。

長平王慢慢的擦手,擦完了,才吩咐賀蘭說:「收成給庄戶們分下去,有富裕再交上來。讓庄頭在外頭等著,一會我去問問他詳細。」

「是。」賀蘭躬身要退下,長平王叫了他說,「回去將內院的賬目整一整,完了交給王妃,以後這部分你就不用管了,按時撥錢進來就是。另外給側妃也謄一份,她和王妃一起管。」

賀蘭領命去了,如瑾眼角余光不經意掃過張六娘,發現她也正在打量自己。如瑾就轉目過去點了點頭,張六娘笑了一下,朝長平王說:「多謝王爺信任。待妾身拿了冊子看過,有什么不懂的再去問藍妹妹。」

如瑾道:「還是直接問賀管事吧,府里的事我和姐姐一樣,兩眼一抹黑。」

長平王說:「你們商量著學,可隨時叫了賀蘭進來問。」

張六娘點頭應了,想了一想,最終忍不住開口說:「王爺,內宅外宅畢竟有別,以後賀管事等人若是要進來,事先知會一聲為好,讓該避的人都避開。」

「嗯?本王覺得甚為不便。」

「……王爺,若是讓外人知道,終究不大好聽。內院里丫鬟樂女這么多,傳出個什么風都與王爺聲名有損。」

長平王側目:「能傳出什么風?」

張六娘語塞。明擺著的事,他是故意裝糊塗嗎。難道還讓她仔細解釋男仆和女仆輕易能見面該有什么樣的後果?

長平王說:「本王這宅子歷來是如此,也沒聽過什么不入耳的話。你把自己的丫鬟管好就是了。」

如瑾哭笑不得,這算什么話啊,指著鼻子說張六娘的丫鬟不檢點?果然張六娘臉色微變,十分難堪。長平王站了起來,「這席面不錯,等六哥回來就這么辦吧,將他們一家子都請過來。」

張六娘只好站起來答應,如瑾就也放了筷子,盥口拭手,算是吃完了。長平王領著人大步而去,如瑾不能吃完了拍拍屁股就走,回頭讓吉祥幾個幫著張六娘的丫鬟收拾桌子,這是禮貌。

張六娘說:「不用妹妹費心,讓她們做就是了。」說著命雲芍領了幾個木樁子收拾。如瑾看香縷琅環都不動手,便也沒堅持。

張六娘叫琅環去重新沏茶,叫了名字之後才恍覺叫錯了,忙又改了「藤蘿」,這兩字一出口,琅環臉色就訕訕的,畢竟新名字比舊名字難聽太多了,好像長在野地里沒人搭理的雜草。張六娘倒是還算如常,帶了如瑾在院子里散步消食,一面說起管賬的事。

「妹妹在家時就打理內院,我是沒有這等經驗的,還要妹妹多幫襯。」

如瑾笑說:「我家不過幾口子人,事少,我也是幫著母親而已,拿主意管事的還是她。所以若真說起來,還不比姐姐出身貴門大戶,即便沒親手管過什么,光是看也看出六七成的功力了。」

「你倒謙虛。」張六娘也笑,「那么我們就一起摸著石頭過河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一起挨王爺的訓去。」

……

外院書房旁邊的回廊水榭里,四面隔扇全都大開,晚風習習吹著,長平王見了前來討示下的毛庄頭。

毛庄頭單名一個旺字,是個五十多歲的干瘦老頭,三角眼吊著,山羊胡子稀稀拉拉,黝黑的臉上皺紋密布,憨憨低著頭,一眼看上去就是個整日侍弄黃土秧苗的農人,尤其是身上那打著補丁的粗布大褂,出現在金玉滿堂的王府里顯得特別不合時宜。

長平王席地坐在涼簟上,順手從矮幾上的果盤中撿了一個李子,一絲不差丟在毛庄頭腦門正中,「你這身打扮是來商量收成的,還是來哭窮要銀子的?好歹你是個庄頭,穿得像個叫花子招搖過市,存心讓人笑話本王是不是。」

毛庄頭嘿嘿一笑跪在地上磕頭見禮:「王爺明鑒,實在是今年收成不行,大家糊口困難,家當都變賣著買糧食了,小的能穿整齊體統的衣裳出來已經算是不錯,鄉里有些人連褲子都一家子輪流穿一條呢。」

長平王側目,一抬手,索性將整盤李子都甩在了他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