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煙雲 253 聞風不動(2 / 2)

皇後長出了一口氣,叫她起來,一揮手,將榻桌上編好的絡子全都掃在了地上。色彩斑斕鋪了一地的漂亮蝴蝶,一動也不動,像是深秋里僵死的屍體。「枉本宮帶了你這么多年,這時候不說琢磨那蕭氏為什么能起來,盡想些沒用的!」

秋葵一身汗,頭也不敢抬,只伏在地上說:「奴婢查了,宮宴那晚皇上突然離席,十幾個舞姬沒來得及退出,蕭氏就在里頭,想是那時候被皇上看見了。她是個有心的,聽清和署的人說,今日被傳召,她特意將平日打的絡子挑了最好看的戴在身上,故意去御前露臉……」

「這么說來,倒是本宮撞在了她身上,無巧不巧成了她的墊腳石。」

「不是,娘娘,她的教司說她舞姿不出眾,只是長得還過得去,能拿出手的也就是一點女工,性子又野,前途是堪憂的。」

皇後冷笑一聲:「長得好,女工好,性子野,光憑這幾點就是有前途,哪來的堪憂一說?越發不長進了,什么話都肯信。本宮讓你琢磨蕭氏如何能起來,你就琢磨出這些?」

「……」秋葵不敢再說什么。

「站起來!本宮瞧不上窩囊的。」秋葵只好站起,深深垂了頭。

皇後數落她:「那蕭氏再帶手工,再恰巧借了本宮的勢,也得有皇上的傳召才能作數。皇上只在宮宴見了她一面,隔了好幾天,怎么就突然想起要傳她,你到底想過沒有?」

秋葵當然想過,只是有些話,她輕易不敢說,見皇後動了真怒也不得不說了,免得被主子認為是窩囊到底。「娘娘,是襄國侯今天送了家鄉的土儀進宮……」

皇後眼中冷光一閃,「送的什么?」

「一些皮子和吃食,不是什么好東西,庫上的人收了報上去,皇上看都沒看。」

那就是說臨時起意了。

皇後沉著臉坐了半晌,臉色越來越難看。襄國侯頭前送東西,皇帝後腳就召了酷似侯府小姐的舞姬,這兩件事就算本身沒有半分關聯,一旦傳出去,任誰都要浮想聯翩。外人的嘴可以堵,但她一想起中秋宮宴上皇帝和七王側妃說話的情景,心里就難免犯嘀咕。

若真是……

她抬頭看向牆上掛著的皇帝手書,「德儀」兩個斗大的字映著燭火,頗為刺目。

「明日傳那蕭氏來見本宮。」

「是。」

秋葵應著,別的卻也沒敢說。她發現主子似乎是忘了,新承恩的嬪妃次日拜見中宮之主是規矩,並不用特意傳召。

……

宮廷有時封閉如鐵桶,有時又漏風如篩子,端看是什么事。

頂尖的主子們沒有刻意封口,底下人又談資甚濃的事情,就傳播得比較快。這日下午皇帝封了一個舞姬,晚間,小搓的言官御吏已經開始悄悄相聚,或者自己關門在家琢磨,考慮要不要遞個折子上去說點什么。說與不說,怎么說,都是技術,不在京里混個三五七八年,尋常人根本摸不著門道。

血氣方剛的愣頭青這時候很容易頭腦發熱,寫個什么妖姬禍國的諫言書上去勸皇帝收斂,不要什么女人都往龍榻上弄。不過一般這種人也不會有可靠的消息來源,真正能從內廷得消息的不是防著他們,就是伺機利用他們,所以到了這日晚上,蕭充衣的名號還僅限於一部分人知道,愣頭青們懵懵懂懂一無所知。

錦綉閣內寢的床上,長平王端坐,面前擺著幾道已經寫好的上書。這天正是和手下碰頭的日子,恰巧宮里有了這樣的事,唐允那邊不僅整理好了相關消息,還順道讓筆桿子寫了幾封折子出來,相當於是模子了。若要用的著,就去找人照著這個口氣鼓噪。

長平王將那幾封折子飛快掃完,沉吟一瞬,問道:「蕭氏什么脾性?」

唐允稟說:「在清和署人緣不好,敢和教司頂撞,挨了罰下次照舊。曾經有**害她,給她下瀉葯,差點沒了半條命,她好了之後,那個下葯的有次在池子里失足,救上來就成了傻子,這事和她有沒有關系說不好,王爺若是需要知道,容小的再去查。」

「查查也好,不過不必強求,查不到就算了。」長平王將幾個折子收在一起又丟給了唐允,「暫且留著,用不用,看看再說。蕭氏若是本事不濟,本王花那個心思作甚。」

唐允接了折子妥貼收好,忍不住勸道:「王爺若用,宜早不宜晚。小的得了一張清和署里的舞姬畫像存底,這是摹本。」他從袖中掏出一幅絹紙展平,呈在床前。

一旁賀蘭瞄了一眼,慢慢垂眸。若不事先告知,他真要以為是府里側妃的肖像了。唐允說得沒錯,宜早不宜晚,皇帝要是真起了那個心思,還是扼殺在初始比較好。

長平王瞅著那畫像看了一會,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唐允又道:「只等王爺點頭,小的立刻能推進造勢,以舞姬狐媚惑主開始,輿論塵囂日上時,再透出蕭氏的樣貌……」接下去的話他沒說,畢竟關系到主子顏面。

賀蘭不由暗自點頭。唐允做起這些事來越發熟練,短時間內就能想出直擊的辦法。若要讓皇帝滅了心思,最好不過是先讓大家全都知道他的心思,言流一起,皇帝只能反其道自證清白,說不定還會被蒼蠅似的言官逼出厭惡之心來。否則,時日長了,事情還真不好說。宮里齷齪之事歷朝歷代舉不勝舉,綱理倫常有時相當淡薄。

只不過,這是主子家事,當屬下的不便說得太清楚。

長平王呵呵一笑:「本王說了,暫且看看情勢。這法子先留著,另外你在挑個人來備用。如果蕭氏有本事,倒是可以換了思路。」

唐允抬頭,對上主子幽沉的眼,轉瞬明白了。「小的回去就辦。」

關亭上來稟報他那邊的事,長平王聽著,偶爾問上兩句,蕭氏的事就算暫且揭過。待到三人從暗格里告退,內寢的燈卻沒熄。長平王坐在床上姿勢沒變,默了一會,突然起身下地,直出外頭去了。

值夜的內侍驚起,鞋都沒提上就追了出去,「王爺您這是去哪?三更鼓都敲過了,夜里有露水,您好歹披件衣服,小心著涼啊!」

長平王一言不發,邁著大步往院子外頭去,弄得那內侍叫苦不迭。花盞等人陸續也醒了,匆匆忙忙起身,七手八腳穿戴了趕在後頭,一看長平王是往辰薇院的方向去。

花盞抓著外衣往前趕,沒系好的帽子跑掉了也顧不得管,好容易追上去要給主子披衣,長平王兩步出去又把他甩下了。

「王爺,王爺,您不顧惜自己身子,這么著過去,也會把側妃嚇著的。她每天睡得早,這時候正酣沉呢,半夜驚醒了恐怕會影響身體呀。您好歹停一停,病還沒好利索,明兒御醫來問診若是發現什么不妥當,奴才吃不了兜著走,怎么跟皇上皇後交待呢……」

他這里絮絮叨叨的邊跑邊勸,長平王就像突然出門似的,突然住了腳。轉過頭,瞅著花盞笑:「誰說本王要去側妃那里?」

花盞腿一軟差點坐到地上。

長平王這一笑,冷森森的,可把他嚇了夠嗆,骨頭都凍涼了。他驚魂未定低了頭,趕緊告罪。長平王從他手里接了外衣披上,扭身繼續朝前走。

「本王要去書庫翻典籍,正好餓了,去拿宵夜來。」

花盞趕緊吩咐跟上來的內侍們去通知廚房,自己一溜煙追了上去。自從幾日前王爺開始看書,就特意將外院書房里的好多八百年不動的厚部頭搬進了內院,說是取用方便,在辰薇院東邊不遠的空屋子里存著。花盞暗道,看書是好,大半夜起來折騰也有點過分了。

------題外話------

tangyali1,sgying,梓顏,chuqiuzhiye,madmei,18088834568,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