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9 江山如畫(終)(2 / 2)

掃著地,她想起自幼養她長大的雙親,還有一同住在國公府里的各個長輩,以及兄弟姐妹,侄兒侄女。那些都是她的親人,可從此再也不會和她有關系了。他們是興是敗都無所謂。

其實從家里接了她的信,按照她的叮囑往官府送請罪書開始,張家就和她沒有關系了。他們但凡還念著她一點,也不會送那請罪書。他們還想榨干她身上最後一點余熱么?母親是怎么想的呢?是疼惜她但是無能為力,還是默認了犧牲她一個為全家換回一點利益?

只可惜藍如瑾並沒有壓下請罪書暗地和張家談條件。

他們的期冀落空了吧?

所以她對張家也不再有用了。

除非……她若是拼上一死,也許張家還能拿她的死說事。可是為什么要死呢?如果能一直活下去,山里的日子其實比外面好得多。每天做活雖然很累,吃穿雖然粗陋,可白天里忙,夜里累得倒頭就睡,早點做完活時還能去聽經念經,這樣簡單勞累的生活比做國公府小姐要容易,比做王妃更容易。

她不要死。她想長長久久活下去。今日之後再也不會有什么念想了。她的最後一搏,只等來藍氏身邊一個丫鬟。

長平王沒有派人來責問懲罰。

這次不來,以後也不會再來了。再也不會了。

那么,就做一個尼姑吧。

她很快打掃完這個院子,拿著掃帚出去,准備清理其他地方。將全庵上下打掃百遍的懲罰,離做完還差得遠,要加把勁才行。

走出院門的時候看見藍如琳站在不遠處,呆呆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她走上去問:「你是聽說王府來人,趕來相見的么?」

藍如琳回神,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來的是誰?什么時候走的?!」

「是吉祥。」

「吉祥……她來做什么?還有其他人呢?聽說來了許多人,都是誰?」

張六娘說:「松開手,你抓疼我了。」

藍如琳呆呆把手拿開。張六娘就伸手摘掉了她頭上的帽子,看著她綁得緊緊的一頭青絲說,「王府大概不會再來人了,你也收了心,把頭發剃掉吧。」

藍如琳下意識抱住腦袋,仿佛立刻會有人給她剃發似的,「我才不要!你以為我是你嗎?聽說安國公府敗落了,藍家可還好好的呢!」

「是啊,藍家是很好,也許會越來越好。可是,那和你有什么關系?」

張六娘笑了笑,提著掃帚走了。

留下藍如琳一個人呆愣站在原地,耳邊不斷回響著「那和你有什么關系」,臉色青白。

王府里吉祥原封不動復述張六娘的話,並將她當時的神色態度都說得仔細,如瑾聽著,最後點了點頭。

「告訴覺遠庵,像對待尋常弟子一般待她吧。」

如瑾很明白,像張六娘這樣的態度,很難再興起什么風浪了。如果她甘心安穩,倒也不必為難於她。覺遠庵里有王府的眼線,並不怕以後會有什么變故。

自從身邊有了兒女,對於懲罰和血腥,如瑾更不願意再沾染。不遇到必須出手的人和事,她願意自己是干干凈凈的,也願意給別人滌盪干凈的機會。她相信心境影響一切,孩子們還小,她平和的心態越多,給兒女好的影響越多。

便是長大以後要面對外間風浪,起碼在他們還是嬰孩的時候,周遭應該是溫暖安詳的。

所以,當吉祥問怎么安置藤蘿那些人的時候,如瑾說,「送到庄子上去,張家若有她們的家人,能接來的便接來。」

這些人知道王府里頭許多事,不能遣散,放到庄子上做活還是沒問題的。

及至吳竹春來問淮南偽帝李圓昌的後妃怎么處置,如瑾也說給她們銀兩放去民間。吳竹春欲言又止,吉祥見她為難,替她問出來,「那玉妃……」

「和別人一樣。」

「可……」

「她們是反賊余孽,朝廷會有人盯著,又怕什么?」

吉祥和吳竹春互相看看,都是一笑。主子無所顧慮,是她們多慮了。

所謂玉妃,是逃亡再外的藍如琦,又有什么關系。此時此地,她們當真也不需在意她。

……

……

五月初六,大燕新帝的登基大典和冊後大典一同舉行。

原本欽天監初次擬定的登基吉日是初一,長平王要雙日子,最後才定了初六。

這一天碧空無雲,辰薇院銅缸里的水芙蓉開了第一朵。出府時晨光初透,如瑾抱著女兒在新荷前頭站了片刻,三個月大的嬰兒朝著花瓣咧嘴發笑,身邊的乳娘湊趣,說是好兆頭。

如瑾也覺得好。

典禮並沒有辦得太隆重,天下初定一切從簡,但禮部還是精打細算盡量把場面弄得體面。長平王一身黑色冕服站在高高的九龍玉階之上,接受文武百官一絲不苟的大禮朝拜,靜鞭和內侍悠揚的唱誦響徹皇城上空。

如瑾帶著一雙兒女等在新修葺好的側殿里,隔著開了半扇的窗子,只能遠遠看見玉階上黑色的側影。朝陽揮灑,萬丈榮光,她與他離得遠,在山呼萬歲的聲音傳來之際,卻與榮有焉。

「瀠兒,峮兒,那是你們的父親。」她笑著告訴孩子們。

兩個小奶娃懵懂無知,女孩只管窩在乳母懷里打呵欠,男孩東張西望看著陌生的地方好奇,都不肯往大朝會的方向看。待到登基典禮完畢,長平王換了和如瑾一樣的金色禮服來找她們時,兩個孩子全都睡著了。

明黃色的襁褓裹著兩張粉撲撲的臉蛋,出生時瘦弱的女兒也圓滾了一些,眉清目秀。長平王看著兒子有些無奈,「他怎么這時候睡起來,專和我過不去。」

女兒不如兒子健壯,每日睡的時候多,現下睡了沒什么稀奇。但兒子已經養成午間和晚上睡覺的習慣了,偏今日在上午就跟著姐姐睡起來,仿佛真是駁當爹的面子。

如瑾笑道:「他頭一次出門坐車,玩累了。」

長平王哼了一聲,隔著襁褓重起輕落拍一下兒子的屁股,牽起如瑾的手往外走,「累了也得跟我出去。」

接下來是冊後典禮,順道,也要封一雙兒女做親王公主。

太子的枷鎖,如瑾不想給兒子早早帶上。皇子就藩時才能封親王的規矩,長平王也要將之打破。他們不知還會有幾個孩子,也不知孩子們長大後會有什么樣的秉性,可大燕世代爭儲的血腥紛亂,勢必不能在他們的孩子身上重演。

「到我這里就夠了。」長平王說。

如瑾重重點頭。

如果兒女們成人之後要手足相殘,她寧願一開始就不生他們。

也許是感受到她堅定背後的緊張,長平王笑了笑,問:「知道昨天來老頭找我做什么嗎?」

如瑾搖頭。

老內侍來金福一直在和長平王杠著,手里捏著某個秘密不肯明說,只等著長平王主動上門索要。可長平王偏不理他,兩邊扯了許久。一面是救過命的恩人,一面是夫君,如瑾索性不管,讓他們自己杠著去。

長平王回京之後感念來金福有功,派人相召,老頭卻拿喬不肯去,於是又兩邊冷了下來。

直到昨日,登基之前,這位老內侍才主動找上門來,進入錦綉閣相談許久。之後長平王臉色有些古怪。如瑾以為是朝廷上的事,他不說,便也沒問。現在見長平王突然提起,心中納罕,暗忖難道和兒女們有關嗎?

來金福是宮里的,他捏著的秘密,多半是關於深宮忌諱的吧。可長平王一臉輕松,又不像是壞事。

遠處是靜候等待的群臣,烏壓壓站滿了天玄廣場。艷陽高升,金光漫地,如瑾回頭看了看暖陽中熟睡的兒女,在等候多時的宮車前駐足。按照儀式規程,她要帶著孩子們坐車繞過大半廣場,在盡頭下車,然後一路走到玉階之上,接受新帝的冊封,進行帝後儀式。

長平王在她登車之前,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來老頭手里有他師傅遺留的海圖,當年他師傅離宮幾年,非是祈福,原是私下跟船出海去了。據說,海外沒有仙山,反有許多大小國家,風土出產各不相同,而我大燕之廣闊疆域,不過是四海外之一隅。他捏著海圖和游記不肯交出來,但早晚是要給我的。所以……」

如瑾震驚之余,心潮劇烈起伏,瞬間明白了夫君為何要在此時提起來金福,脫口便接了他的話,「所以你是說,我們的孩子,目光和胸懷都將在四海之外,必不會局限在一宮一國,所以手足傾軋之事大抵不會出現。」

長平王眸中一亮,不顧四周還有許多宮人環侍,伸手將如瑾攬在了懷里。

「知我者,瑾兒也。」

他笑著抱她,抱了孩子,然後將母子三人送上宮車。

如瑾坐進金碧輝煌的鸞車之中,身邊是兩個熟睡的孩子。車輪轆轆走過平整的青石磚道,駛入廣場,在群臣肅穆的跪拜之中慢慢繞了半圈。

當她帶著孩子下車,腳下就是筆直通向玉階的金色織毯。織毯的另一頭站著她的夫君,孩子們的父親。隔得太遠她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見一襲耀目的金黃,在潔白的玉階之上熠熠閃光。

「阿宙。」

她心底念著他的名字,懷抱玉圭,一步一步,朝他走過去。

------題外話------

感謝這幾天默默支持的姑娘們,感謝大家的等待和理解。這次感冒實在詭異,一度讓我懷疑是不是禽流感了=_=還沒全好,但今天看屏幕不暈了,於是一鼓作氣結了文。還有未盡的人和事,准備番外寫,番外時間不定,大家有更就看,沒更去玩別的happy(*^__^*)且讓我再養一陣子,把虛弱狀態扳過來……這文開之前大病一場,要結束了又病了半月,一定是我開文的方式不對o(╯□╰)o下本爭取要健康利落地寫,要強壯要給力!最後推薦一本新文,《農家俏神醫》,作者空晴寂,是位很認真努力的作者,姑娘們去轉轉,喜歡的話就毫不猶豫收藏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