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集(2 / 2)

朝野 李新軍 5664 字 2022-09-13

朝旭:「我能理解!盤根錯節呀!」

江楓:「夾在中縫,最難做人,不說呢!看不慣,說了,又不算。原來一直沒給你交談過,以免團團伙伙之嫌。你要走了,我還能說什么。」他想了想,關切地「下一步你怎么打算?」

朝旭輕輕地「去深圳!」點著一枝煙,看了一眼江楓,剛准備掐滅。

江楓:「沒關系,抽吧抽吧!我現在有時也抽一枝半枝呢!」他看著朝旭抽煙,若有所思「嗯!又走了一個。改革開放,給真正的人才,開辟了第三條路啊!」

朝旭:「被逼無奈,毫無把握。」

江楓:「你是一個誠實人,也有能力,但下海經商並不是簡單的事,資金、項目、市場以及人際關系,復雜啊!你看,需不需要我給你介紹幾個熟人?或者還有什么能幫你的?」

朝旭:「謝謝您,暫時不需要,如果有困難,再來麻煩您。」

江楓:「好!以後有什么困難,一定告訴我。你是從不向組織、向領導提要求的。我們仍然是朋友,先前溝通太少,你這個人哪,哪怕有代宇庭的十分之一,到領導家里跑跑,境況截然就會不一樣。」

朝旭:「那樣的本事我學不會,也沒必要。」

江楓:「那不叫本事,叫厚黑學,你從骨子里就沒有基礎。」拿著辭呈,回到坐椅上,又默默地看了一會,嘆道:「唉!你算是看到了一些問題的症結啊!黨風不正,何以穩定人心?凝聚力又怎能形成?走吧!待時機成熟,想回來,我會幫你。這個報告我會交給黨組的。不過――!我的意思,是不是還有考慮的余地?我等你最後回信。」

朝旭:「謝謝您!秘書長!沒有余地,也無需等回信,我這是最後的決定。」

江楓起身離開座位,走到朝旭跟前,緊握他的手:「沒有余地?你!」

朝旭苦澀地笑著搖搖頭:「您是了解我的!」

江楓放開朝旭的手:「深圳比這里有吸引力啊!」搖著頭回到座位上。

朝旭:「錢,身外之物,我並非為了賺錢,如果是那樣,我不會等到今天!」

江楓:「這我知道,給你開個玩笑,希望你開心。但也一定要賺錢,不為自己,也要為老婆孩子打算。和小張商量了?」

朝旭:「她贊同我的決定。」

江楓:「嗯!知夫莫如妻呀!不要辜負她。一定要當老板,當大老板,哪怕先寄人籬下,卧薪嘗膽,奮斗他幾年,憑你的智商、能力和人品,你是不會長期受制於人的。當老板、當真正的大老板!你會的,我相信。」

朝旭:「謝謝!謝謝您的鼓勵!」

江楓將朝旭送到門口時,雙手還特意在朝旭手上,重重地加了一把勁。

朝旭:「你也要多保重,請留步!」幾個字剛出口,眼淚就止不住,他迅速扭轉頭,朝樓梯口走去。

江楓目送他走下樓,搖著頭進了辦公室,再次拿起朝旭的〈辭職報告〉,臉色顯得十分凝重。

126市政府辦公大樓政府大院

朝旭走出政府辦公廳,回頭看了看,這棟代表幾千萬楚雲人民的首府大樓;走出政府大門,又扭頭望著懸掛在門樓邊上「楚雲市人民政府」的牌子;他,再次往政府大院深處默默地看去。輕輕嘆息:「唉――!再見啦!」

他離開了。

127楚雲市機關住宅區朝旭家

鳳玲坐在家里,默默等待丈夫的消息。聽到門外腳步聲,她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趕緊上前開門,見了朝旭,急忙輕聲問道:「送上去啦?」

朝旭點頭「嗯」了一聲。

鳳玲若有所失地低頭不語,關好門,給丈夫倒了杯開水,回到沙發上坐下,夫妻倆相互對視著,誰也不想多說一句話。

鳳玲:「是不是和媽說聲?」

朝旭掏出煙來抽了一口,低頭嘆道:「唉――!想不到四十多歲的人了,還要讓她老人家擔憂哇!不孝啊!」

鳳玲:「別這么說,在政界,這是常事。你沒有錯,媽不是不懂道理的人,還是給她老人家說說清楚,她會明白的。」

朝旭仰頭靠在沙發上:「謝謝你能完全理解,也只有你能做到這樣。媽那兒―」他稍微停頓,將煙頭用勁掐滅在煙灰缸,站起來,手一揚,「嗨!先去了再說吧!走!」

鳳玲:「你先別忙,我帶點兒菜過去,中午就和媽一塊兒吃飯。」

朝旭:「行!你准備吧。」說完,回書房去了。

128楚雲市朝旭母親家

朝旭夫婦來到母親家。

老人家在走廊上,擰著提壺聚精會神地澆花。

倆口子不約而同地叫了聲:「媽――!」。

母親抬頭一看,見是兒子媳婦回了,高興地:「回啦!好好,快進屋。我還說,稍信兒叫你們回家吃兔肉呢。」放下提壺,在圍裙上拍抹著手,開門。

朝旭接過提壺,夫妻倆對視,笑容滿面地一起進了屋。

鳳玲忙著做飯。

母親這是羊肉、這是免肉、這……「從冰箱中拿出幾樣好菜放在案板上:

鳳玲:「行啦,媽,我知道了,我這兒還捎了點菜哩!您歇著吧!他想和您說說話兒呢!」

母親:「他呀,就是你給慣地喲!總是怕累著他,自個兒也不自覺。」老人看著兒子。

朝旭看著母親只顧笑。

鳳玲:「不,媽,他今天確實有事兒給您說,您就歇會吧!」

母親:「啥事兒,我還不知道,嘮殼兒,偷懶唄。」邊說邊走到兒子身旁坐下,側身從飯桌上拿起焊煙袋。

朝旭連忙給母親上好煙絲,點上火。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慢慢吞吞地:「說吧,什么事兒呀?說話是不累的喲!」

朝旭笑道:「媽,我承認,家務事確實做得不多,我這毛病,老也改不了,可今天,是有點兒事想和您談談。」

母親敲掉煙鍋里的煙灰,「嗯」了一聲,象首長聽取下屬的匯報一樣看著兒子。

朝旭開始還有點笑容,慢慢地臉上浮現了憂傷。繼而眼中閃爍著淚花。

老人一看,心情驟然緊張起來。將煙鍋輕輕放在茶幾上。小心地:「孩子,咋啦?快說給媽聽啊!」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卷遞過去。

朝旭接著,點了一下眼角,苦笑道:「其實也沒啥,俗話說,人挪活,樹挪死哩!我准備挪動一下地方。就這樣!」

母親追問道:「就這么簡單?」詫異,而又緊張地又補上一句「你平時說話不這樣兒,今兒到底咋啦?」

鳳玲拿著一把蔥,邊掐邊走了出來:「你就說了唄!事情都已經定下來了,媽會理解你的!」

(畫面)朝旭已知道無法再隱瞞下去。如是將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情況,和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給母親說了個清清楚楚。

母親聽後,很久沒有吭聲,慈祥的臉上呈現出憂憤的表情,她慢慢抬起頭,愛憐地看看自己的兒子。

朝旭:「深圳那邊我都聯系好了。各方面條件都比較優惠,您盡管放心好了。」

老人站了起來,走過去摸著兒子的頭:「兒啊,娘相信你,走!不為五斗米折腰。以前你聽娘的聽多了,老實巴交的工作,到了,還鬧了個渾身不是,娘現在聽你的。甚么『父母在,不遠游』,男兒有志在四方。啥年代了,娘硬朗著哩!」說著,聲音有點兒發顫。

朝旭站起來,扶母親坐下。

朝旭:「兒子知道您並不想我走這條路,幾十年來,都希望我平步青雲,可兒子不是那塊料哇!」

母親兩眼平視前方:「誰說你不是那塊料?你呀!才真正是那塊料哩,別人不知道,你娘我還不清楚?你的毛病娘也知道,你是西門豹,太直!明白人往往被混蛋看成渾身是剌,你就是太明白羅!」

朝旭:「媽,您的記性真好,可您又叫我怎么糊塗?我想糊塗也糊塗不起來呀!」

朝母:「媽不是這個意思,該咋樣就咋樣,人,活著就要象個人樣,死乞白賴,象狗樣活著有啥意思。也不是媽的記性好,兒子嘛,你就是到了六十歲,也是娘的心頭肉啊!媽看個書、看個報,總是把你給聯在一起哪!媽對你還不了解?」

朝旭感動地:「我知道,媽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我。」

朝母:「唉!現在唷,小人當道啊!有能耐的人作鱉唷。說得不客氣點,『雞屎蚊子戴眼鏡,人形蛤蟆著官衣』哪!那些個耍白鶴進城的,倒混了個人模狗樣,你馳騁沙場,卻被逼得浪跡江湖。嗨!走吧走吧!明朝人陸樹聲官居二品,歷任三朝,還掛冠辭官,一個副處級干部,蝸角虛名,小小前程,沒什么值得留戀的,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闖闖也好,免得受這窩囊氣。我就不相信我的兒子干不出一番事業,可到了外面,更得放明白點兒啊!」朝母說到這里看了看兒子,把眼一瞪,厲聲說道:「甚么『生子當如孫仲謀』,生子當如我兒朝旭,你才是頂天立地的真正男兒哪!」

朝旭:「謝謝媽給我的吉言,俗話說『父母口,金錢斗』哩!」

朝母:「媽教了一輩子書,也算是桃李滿天下哩!你是我兒子,也是媽我最看重的學生。我不願看到我得意的優秀學生受委屈,何況是我的兒子啊!」說著,流下了眼淚。

朝旭:「謝謝媽對兒子的教誨,這一輩子我受用不盡。您更不用擔心我什么,只是……」

朝母:「只是什么呀?家里有他們照顧著哩,鳳玲這閨女兒―賢慧。到那前兒,我搬過去住就是啦!你放心了吧?」

朝旭崇敬地目光,久久地看著眼角布滿了魚尾紋,白發斑斑,深明大義的母親,知道她是在故意岔開話題,心中很不是滋味,輕輕說:「媽――!我不是這個意思,」

「行啦、行啦!吃飯啦!」鳳玲端出熱騰騰的一缽菜,邊說邊彎著腰將菜小心地放在桌上。

娘兒仨邊吃邊說著話―

朝母:「江湖不險,人心險啊!你要處處當心。不管混得咋樣,都要好自為之。大男人的,哪兒弄不到一口飯吃?」

鳳玲:「要特別注意身子,你不是常說身體素質,是人綜合素質的首要素質嗎?不要一做起事兒來,就不顧一切啦!」

朝母:「就這毛病,這么大個人了,還不會安排自己。」她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事―「啊對啦,媽還得提醒你一件事兒,你也算是個有本事的人,哪怕是在戈壁大沙漠,只要有一滴水,你就可以讓他萬紫千紅,這媽知道。如果有一天真發了,可別做些對不起眼前人的事,還有斌兒。古人說得好,貧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不要忘記咱們這個家。」

鳳玲夾了著菜,放在丈碗里,試探地:「異鄉花草休憐取,青鸞有信頻須寄。不過媽――!朝旭他不是那種人,不會的。」

朝母:「我知道他不是那種人,他不會,也不敢!做娘的把丑話說在頭里,你也算得上是一個散發著男人香氣的帥小子,象你爸,眼睛象我,你可別做些個對不住鳳玲的事,雖無家法,卻有家風,提個醒兒沒錯兒的。你別怪娘我嘮叨,咱這個家,除了鳳玲這閨女,任何人休想跨進來半步,聽明白嗎?小子哎!」。

朝旭笑道:「媽說的沒錯,人,有變的,但這只能是那些游戲人生的紈絝子弟,我的人生觀不會改變,通過這次磨難,我會更珍惜我這可愛的家庭。梨花飛異地,植根在故鄉嘛!媽也甭把我估計得太高,我呀!說不定也許是『姜子牙賣灰面,倒擔歸家』哩,哈哈……。」朝旭說這話時,鳳玲走過一邊揩眼淚。

朝旭走了過去,將妻子扶在母親身邊坐下,安慰:「好好兒的,別這樣,相信我,就象過去相象黨組織一樣……。」

朝母拉著兒媳婦的手勸慰道:「孩子別這樣,旭兒古董看得多,脾氣跟媽一樣,心眼兒實,吃不了大虧,也發不了大財,但他人性最好,愛咱這個家。」

朝旭嘆道:「兒子不孝啊!」說完,低著頭抽煙。

朝母放下碗,若有所思地看了會兒朝旭和鳳玲,顯得很輕松地拿著筷子,輕輕敲著碗邊,小聲唱起京劇《釣金龜》中―

大舜耕田……。丁蘭刻木萊子斑衣,孟宗哭竹楊香打虎。都是賢孝的兒郎……。

129楚雲市政府辦公廳群工部

群工部代宇庭辦公室。

代宇庭:「辦公廳黨組對朝旭的辭職報告,既未作明確的批復,也沒領導再找他談話,未置可否,看來是默認了。」

馬伯清:「走就走唄!現在啥都缺,就不缺人。最好是,永不敘用!」

代宇庭:「哼!跟我玩,老子是販鬼出身。」

130市政府機關宿舍朝旭家

鳳玲:「你這樣辭職,既不找你談話,也不找你辦手續?」

朝旭:「唉――!這就是組織的『溫暖』啊!」。

鳳玲:「連江秘書長也不給你個電話?」

朝旭:「想必他也有難處!」

鳳玲冷冷地:「難―處!如今的官啊!都是保自己。」

朝旭:「要理解人家,他在辦公廳是個正直人,也是個老實人,他不搞圈子,所以,也說不上話。唉!已經到了這份上,我需要誰來關照呢!」說完,回到房間寫日記―

特寫展示日記:過去,別人笑我愚忠,現在,我笑自己迂腐;過去,領導、組織在我心中是很神聖的,現在,我越來越感到模糊了。政府需要什么樣的人?人民需要什么樣的人?如果說,那些人於工作事業上一竅不通,那么在心機權謀方面,英雄巨子們應是望塵莫及了。

朝旭寫到這里,他笑了,笑中帶著晶瑩剔透的淚。

門鈴響動。

鳳玲:「呃!來啦!」

門開了,一位老人和一個年青人站在門口,年青人手上提著幾只母雞,一大塑料桶谷酒。

老人:「這是朝部長家嗎?」

鳳玲:「您是――?」

老人:「我姓劉……。」

鳳玲向屋內:「老朝――!有人找你。」

朝旭:「誰呀!」邊問邊走到了門口「嗬!老劉哇!你怎么來啦?快!快進屋、進屋!」

劉河清與兒子進到屋里,放下東西倒地叩拜,兒子見父親跪下,馬上放下禮品,跟著跪拜。

劉河清哭謝道:「朝部長!您是我的大恩人啦!……。」

朝旭:「呃呃!干啥干啥?快起來起來!」夫婦急忙將他父子倆扶起。

劉河清被攙起來,可他回頭對兒子說:「孩子啊!這是我劉家的救命恩人啦!你要給他磕幾個響頭啊!」

朝旭:「別別別!別這樣!」

朝旭夫婦沒拉住。

兒子聽「嘣嘣嘣」硬是在地板上磕了三個響頭,他的頭上磕出了鮮血。

朝旭:「老劉哇!這是何苦唷!」

鳳玲忙拿來一條濕毛巾,在劉河清兒子額頭上,輕輕擦拭。

鳳玲給劉河清父子上茶。

朝旭:「這么大老遠的,來干啥呢!」

劉河清:「就是再遠,我爺兒倆也要來感謝大恩人啦!」

朝旭:「單位做錯了,糾正過來是正常的,啥恩不恩的。」對他兒子「你頂爸的職?會開車嗎?」

兒子點點頭。

劉河清笑道:「多少年了,沒事就跟車,執照也考了,行!技術還行!」

朝旭:「好!」對妻子「你去整飯,弄點酒,老劉可以喝點兒酒。」

鳳玲:「嗯!好的!」

劉河清:「我給您捎了點酒,還有幾只雞。」

朝旭:「您客氣啥?好!我收下了。鳳玲,看看150元夠不?」

鳳玲:「嗯!」起身取錢。

劉河清:「朝部長!這您就不應該了,我這么老遠來,不是給你做生意來了,我是實實在在來謝您,我不會要錢的。」

朝旭:「您大老遠來,我受之不起,如果您不要錢,那您就再帶回去。那樣做,您、我心里不好受。這樣吧!我也給您一條煙,兩瓶酒,做個朋友。」對妻子「你去拿來!」

鳳玲「嗯!」進里屋去了。

朝旭:「是回麻石村呢,還是和孩子住?」

劉河清:「跟他住一塊,幫助做做飯唄!」

鳳玲將煙酒拿來。

劉河清一見「不行不行!您這一瓶酒的錢,把我這點兒小東西,全買了還多哩!我不能收、不能收!」

朝旭「哈哈!交朋友,還存在等價交換?」

鳳玲將煙酒塞在老人手上。

劉河清接著,站起來:「飯!我們就不在這兒吃了。」

朝旭:「已經到吃飯時候了,吃飯!」

劉河清:「我們還想上街買點東西,謝啦!」邊說,邊退,手中抱著酒,又要拜謝。

朝旭連忙拉住,埋怨地:「干啥呢你!」

劉河清:「朝部長!我爺兒倆,一輩子記得您的大恩大德!」

朝旭夫婦送他父子下了電梯,往回走。

鳳玲:「咋回事?」

朝旭:「他呀!為了照顧病重、死去的母親,單位除了他的名。後來糾正過來了。嗯!很正常的事,他卻當成永世不忘的恩。人民群眾是知道好歹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