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奇景,她卻無心欣賞。
高絕的林稍,在長風中傾斜。白羽巋然不動,想起救出陌寒後,木仰之不欲二人再見面的神情,心中不安。
那時,謝懷衣帶著薛自雪先行離開。木仰之許諾以森羅大陣之力,庇護陌寒渡過苦海。白羽懸心,想協助護法,卻被木仰之攔住。森羅大陣在眼前彌合。當視線被割斷,白羽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離開陌寒,心中一空,竟不知該去往何處。安頓好姚啟軒,轉眼就被謝懷衣支來陣外,等候即將來援的道門中人。
西天邊,悄然架起一道長虹,轉眼奔至眼前。
白羽收回雜念,倏地騰起,使出憑虛御風——背後劍芒,如屏展開,在茫茫江天中熠熠生輝,指引方向。
長虹發現目標,凌空一折,翩然而落,浮光散盡,正是先前閉關,久未出現的守謙!
「白小師叔,雲蹤久別,今日一晤,守謙不勝欣喜。」
守謙依然做道士打扮,垂目稽首,神色從容,踏劍而立,文絲不亂,腳下一柄長劍,瑞氣隱隱,似有鋒銳之氣,割面而來。
「咦?還未恭喜你渡過真空,修為大進。」
白羽按律寒暄了幾句,正要打開陣門,將守謙引入,卻見西天又有一道輕虹,破開低垂鉛雲,直指申城。
守謙踏入陣中,執劍在手,朗聲問道:「前方是哪路高人?」
白羽飛快地瞟了一眼焦點列表,笑道:「難道是張道長?」
守謙一詫收劍。
片刻交錯,張屯溪身形一閃,落在林稍之上,不禁展顏道:「巧了,咱們又遇上了。」
「張師叔也到申城來?那金陵還有哪位前輩留下?」守謙問。
張老道勉強一笑,道:「沒有誰,不需要了。」
白羽擔憂地看了一眼張屯溪。
張老道催促道:「快帶我去見謝懷衣。如果不能把軒轅盟控制在申城之內。申城就是下一個金陵。」
「什么?」白羽悚然一驚。
「此話當真?」守謙皺眉。
「千真萬確。」張屯溪一字字道。
「怎會這樣?」白羽心中一沉,下一刻,提起的心就想到了陌寒,「這么快,平京就已經知道軒轅容的宿主是血巢?」
張屯溪正色道:「是謝將軍傳回的消息。肖將軍已經接到命令,如果申城不能守住,就必須徹底清理。」
白羽思緒如亂麻。
——謝懷衣怎么會知道?一定是木仰之告訴了他。可木仰之又為何要這樣做?告訴了謝懷衣就幾乎等於……他那樣的人,做出這種決定,並不稀奇。可這種時候,木仰之又為何要陌寒在陣中閉關。
白羽飛掠中足下一頓。
守謙隨即緩住腳步,道:「小師叔?」
張屯溪欲語又止,看著白羽。
「我們去找謝懷衣也沒有用。他能把消息送出去,就一定知道後果。只有去問木仰之!只有去問他!怎樣徹底殺死伏淵!」
無獨有偶。
森羅大陣中樞。
謝懷衣盤膝坐在雲杉粗壯的枝椏上,沉默地端詳著眼前的木靈。
木仰之深碧色的眸中,是一片清澈而深不見底的光芒。無聲凝視,瞳中的倒影,卻仿佛是另一個人。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如何殺死伏淵了嗎?」謝懷衣問。
語言打破了沉默。
碧瞳中的另一個影子晃了晃,泯滅無痕。
木仰之神色倦倦,揉了揉眼睛:「你覺得怎樣才算殺死他呢?」他沒有讓謝懷衣回答,而是自言自語道:「伏淵最難纏之處,就是他能潛伏在人心谷欠念之中,只要天下人還有一分私谷欠,『伏淵』就永遠也無法被絞滅。」
「我只求徹底剿滅血潮之法。不論是仙是魔,都是力量的載體,只要他失去以信徒為化身的力量,不能再鼓動軒轅盟,就夠了。」謝懷衣沉聲道。
木仰之睜開眼睛。
那雙眼睛里沒有一絲沉浮谷欠念。
謝懷衣卻莫名覺得心中一悸,萬念皆滅。
「方法有兩個。」木仰之道。
「願聞其詳。」
「第一,他自願斬滅所有化身,散盡功力,重入輪回。」
謝懷衣挑了挑眉毛。
「第二,找到一種可以斬滅所有化身的力量,強行送他再入輪回。」
謝懷衣冷笑一聲,話道嘴邊,忽地凝神,遲疑道:「所以……蕭皓淵第一次來申城的時候,你就將雲山天梯的消息透給他,想要引他上天梯嗎?」
「不。」,木仰之沉聲道:「當時我想勸他不要去。」
「為何?天梯上有什么?」
「如果你心中沒有指引,天梯之上,什么都沒有。如果你心中尚存信念,你會看到你的理想國。」木仰之道。
「呵呵。」謝懷衣笑了一聲。
「唯一的條件是——登梯之人,必須有超脫苦海,脫出陽神的根基。我曾經和蕭皓淵說,修為不達陽神化身圓滿,過不了天梯。是因他殺戮太多,法力不足過不了天刑。」
「如果……有這么一種可能。伏淵的力量能撐過天刑,最終登上天梯,又會如何?」
「不會如何。」木仰之流露出一絲笑容,竟有些頑皮:「這或許是你我最希望能看到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