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京城風波惡 第一百零六章 天牢中的對話(1 / 2)

奪明 梧桐疏影 2643 字 20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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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五日,辰時三刻。

天牢。

所謂天牢,指設置在京由朝廷直接掌管的牢獄,與地牢(地面以下的牢房)相區別,指地面以上的牢房,是關押重刑犯人的地方。

和一般人想象的不同,天牢並非陰森潮濕黑暗的地方,也不會十多人擠在一個狹小的房間內,基本上,這里每一個囚犯都是住的單間,甚至,在牢房內,還安排有床鋪,棉被,每日的膳食也是有酒有肉,獄卒們大多慈眉善目,並不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和東廠黑獄,錦衣衛那間修建在地面之下的大牢相比,這天牢便如天堂一般。

為什么會這樣呢?

因為在這天牢中,關押的基本上都是犯錯或是獲罪的朝廷命官,並且,這些朝廷命官的品級都非常高,四品以下的官員若不是犯了極大的錯誤,根本就不夠資格住進天牢來。

被關在天牢內的囚犯,很多都是罪名確定正等待判決的官員,像這些品級很高的朝廷大員,都是有著極大能量的人,就算一時倒霉,被關進了天牢,他們在外面的門生故吏,親朋好友,政治同盟,無不是掌握實權的大人物。何況,這些被關入天牢的官員們也並非因此就被打落地獄,從天牢內完整的出來,然後重新走上領導崗位的大有人在。若是對他們稍有不恭。等他們重新上位之後,要想捏死那些對他不好地獄卒,可謂是不費吹灰之力。

天牢的主事人以及他的那些手下又非東廠,錦衣衛這樣強悍特務機關。自然不敢肆意妄為,對待囚犯的態度。自然也就……

楊被錦衣衛從遼東帶回京師之後,便被關在天牢之中。

他這個人,打仗地本事不大,但是,他做人的本事卻極其了得。整個大明官場,無論哪個黨派,他都有朋友,所以,雖然入了天牢,他卻沒有怎么受罪。當然,和從前錦衣玉食地生活相比,這牢里的日子對他來說卻也極其難熬,進來沒有幾日,他便整整瘦了一圈。

「京甫兄,清減了啊!」

方從哲坐在獄卒端來的木椅上,瞧著對面床榻上坐著的楊,發出一聲嘆息。

「呵呵!」

楊笑了笑,這笑容不無苦澀之意。事先知道方從哲今日要來看望自己,他特意叫獄卒多打來了一盆水,整理了一下儀容,然而,整個人仍然憔悴得緊,發如雪,皺紋如溝壑。

「中涵兄,到了這里後,有大量的時間回想當日那場戰事,楊某當時犯下了許多錯誤。戰略部署失當。指揮失當,每每想起。不能自已,又怎能不清減下來呢?」

楊是萬歷八年地進士,方從哲是萬歷十一年,論資歷,楊比方從哲要老,論地位,方從哲比楊要高,兩人年齡相差不大,私下里,卻是幾十年的老友了,當初,方從哲之所以贊同朝堂諸公的建議,將已經告老還鄉的楊重新起復,代替熊廷弼指揮薩爾滸一戰,兩人的關系在其中也起到了不少作用啊!

楊的感嘆,方從哲沒有回應,他地視線掃向監牢的各個角落,輕聲說道。

「京甫兄,這般清苦的環境,習慣否?」

「習慣?」

楊臉上的苦澀更盛了幾分,他是一個頗為貪圖享受的人,六十多歲了,仍然在娶小妾,那些女子的年齡做他的孫女都綽綽有余了,對於膳食也異常講究,專門請了幾個來自大江南北的廚子,每日的口味必不相同,這天牢地環境雖然比其他牢獄好上許多,甚至比許多窮人家的屋舍還要好,一時間,他又怎么習慣得了呢?

「還好!只是臭蟲,跳蚤橫行,在下莫之奈何啊!」

說罷,楊抬起手,在脖頸處搔了一下,那里,密密麻麻長滿了紅點,這些,都是跳蚤,臭蟲的功勞。

「我叫主事之人幫京甫兄換一間好的房間吧!」

方從哲見到楊如此狼狽,他也心有戚戚啊!

「中涵兄,謝謝你的好意,不過,用不著了,這間屋子已經是這里最好的房間了,專門開有天窗,讓陽光照射下來,站在窗戶往外看去,乃是一個小院,院中長滿野草,間或還有一兩朵不知名的小花在開放,如此難得的美景,真是百看不厭啊!……」

話音落下,楊再次笑了起來,但是,這笑容分外的慘烈。

方從哲長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什么。

「中涵兄,當初你真的不該邀我出山,我這把老骨頭了,在家頤養天年便是了,為什么要不甘寂寞地出來做這樣地事情呢?都一把年紀了,就算升官發財,又有何意義呢?那會兒,還真是鬼迷了心竅啊!」

楊對自己當時地決定,痛恨異常,如今頹喪的他,自然不想憶起當初地意氣風發,那時,他接到這個任命可是興奮得很。

方從哲今日前來看望楊,自然不是只敘舊那么簡單,在他心中,始終有一事不明,他想在會審楊之前,親自向對方問個明白。

在楊長吁短嘆,悔不當初之際,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這便是當初他催促楊出兵時寫的那封信,在許多人手里輾轉多次之後,最終又落在了他手中。

「這是?」

楊瞧著方從哲遞到自己面前的信件,他面帶疑惑地接了過來。

「這是我在那個時候寫給你地信。因為後勤供應困難,當時,我希望你能夠速戰速決,盡量早些和建奴決戰!」

「中涵兄。它怎么會在你這里?」

楊臉上的疑惑並未消散,仍然凝在眉梢。

「呵呵!」

方從哲放松身子。背靠著木椅的靠背,他笑著說道。

「這封信不是京甫兄交給東林諸公的么?這封信足以證明我方從哲乃是薩爾滸一戰敗北地罪魁禍首啊!要想把我弄下台,這可是極其有力的證據啊!在會審地時候,京甫兄只要將大戰失敗的主要原因推到我身上,這間牢房。不就換了我來住了么?窗外的無敵美景,也由我方某人來代替京甫兄觀看啊!」

說罷,方從哲眯起眼睛,盯著對面的楊。

「此言大謬!」

楊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向前疾奔了兩步。在方從哲身前站定,他瞪大了眼睛,直視方從哲,緩慢而有力地說道。

「中涵兄,你我相交這么多年,我楊是這樣的人么?若是旁人也罷,但,我絕不會將罪責推諉在中涵兄你身上!」

方從哲在楊地逼視下,並沒有移開視線。

「京甫兄。既然你沒有做這樣的事情,那這封信又怎么會落在東林那些人手中呢?」

楊皺起了眉頭,似乎在回想什么,不過,就算是在回憶的時候,他仍然沒有移開視線。

「方大人,你應該曉得,犯官有將朋友來往書信收集成冊的習慣,當初,大人給犯官的這封信。犯官便將它放在你我來往的書信之中。交由心腹親信保管,當日。薩爾滸一戰敗北,犯官率軍後撤,場面甚是雜亂,犯官曾讓心腹親信將所有信件文檔付之一炬,以免落入建奴之手,我原以為這封信已經被燒成了灰燼,哪里知道它竟然還在,且落在了東林那些人手中。」

「是嗎?」

楊地解釋合情合理,這封信的確也有可能是被他的心腹暗中藏了起來,然後,通過秘密渠道轉到了京師,落入了東林黨之手。

然而,方從哲對楊的話還是半信半疑。

畢竟,朝堂上的政爭分外殘酷,就算是多年的老友,也不能盡信,俗話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很多往往你認為不會背叛你的人卻極有可能背叛,當你明白之後,卻為時已晚。

「方大人,犯官有什么理由和東林那些人合作?」

楊口口聲聲自稱犯官,口口聲聲叫著方從哲大人,不再和方從哲稱兄道弟,表明了他的憤懣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