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馬河(2 / 2)

大隋帝國風雲 猛子 2650 字 2022-09-13

伽藍像是第一次認識石蓬萊似的,將信將疑地望著他。石蓬萊昂首挺胸,目光炯炯,一副慷慨赴死之態。

「冪離之中為什么有兩個人?」伽藍問道,「初始看到冪離肥大,還以為是個胖子,結果里面竟然藏著一個小公主。你們此行目的已然暴露,此去長安可能危險重重,為什么還要帶個小公主?是去長安求醫治病?」

石蓬萊點點頭,「去年康國的大王子和二王子手足相殘,王宮內血流成河,王後罹難,小公主受到驚嚇失去魂魄,自此不言不語形同呆痴。老王聞訊,派人把她接到身邊,請突厥人的大薩滿為其招魂,但沒有成功。這次三王子要去東土大隋求助,老王考慮再三,毅然決定讓其帶上小公主,即便復國無望,但如果能召回小公主的魂魄,也算了了老王的心願。」

「招魂?」伽藍搖搖頭,笑道,「到哪招魂?不過自閉症而已,如果調養得好,再加上適當的心理治療,還是有痊愈的希望。」

石蓬萊頗感驚訝,「你會招魂?」

「這是心理病。」伽藍戳了戳石蓬萊的胸口,「病根在這里。我告訴過你,不要相信什么薩滿、巫術之類的東西,有病找醫匠,否則會死人的。」

「你能醫治?」

石蓬萊見識過伽藍的很多天賦,對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了,有段時間他甚至懷疑伽藍就是伽藍護法神轉世投胎,或者干脆就是護法神下凡附體了。

伽藍搖搖頭,「我不是醫匠,不會治病,不過我知道這種病很難治,治療的時間一般都很長,或許十年,或許一輩子。」

石蓬萊無意在這件事上糾纏,隨即直奔主題,「伽藍,這次你無論如何都要幫我,這關系到整個栗特人的生死存亡。你是佛家子弟,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你不要拿佛說事。」伽藍當即打斷了石蓬萊的話,「不論你是否還是像過去一樣信任我,我都會幫你,畢竟我大隋是西域二十七國之共主,昭武九國是我大隋之藩屬,今昭武有難,我大隋理應援手,義不容辭,只是目前局勢緊張,我無法保證把你們安全送到敦煌,你還是祈禱佛祖保佑吧。」

石蓬萊大喜。伽藍豪氣沖天,勇於擔當,這讓他高懸的心終於落下了一點點,有此承諾,他相信駝隊最起碼可以安全抵達鄯善。

午時已過,石羽和他的栗特精騎還是沒有出現。

石蓬萊焦慮不安,戴著冪離的昭武屈術支也是暗自忐忑,唯有伽藍神閑氣定,泰然自若,坐在一棵胡楊樹下,擺上棋秤和黑白棋子,拿著一本破舊的棋譜,專心致志地研究起了殘局。

驀然,北岸傳來悠長的號角聲,前方巡哨的栗特人終於送來消息,石羽到了。

很快,蹄聲隆隆,一隊栗特精騎風馳電掣一般從對岸的胡楊林里沖了出來,接著打馬躍進天馬河,越過齊腰深的河水,直達烽燧。

人喊馬嘶聲中,石蓬萊帶著一群白衣壯勇急匆匆跑到胡楊樹下。一個三十多歲的精壯黑髭大漢跑在最前面,氣喘吁吁,大汗淋漓,在距離伽藍還有五六步的時候便停下腳步,深施一禮,「伽藍,阿柴虜正在攻打天馬戍。」

接著一大群人緊隨其後恭敬行禮,高呼「伽藍……」

伽藍對敦煌本人來說是法號,但在這些栗特人的心里,他就像伽藍護法神一樣神勇,呼其法號,實際上是對他的一種尊崇。

伽藍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然後目光停在了那位三十多歲的黑髭大漢臉上,「石羽,你們去了天馬戍?還有四個人呢?折了?」

「今晨我們隱約看到天馬戍方向有狼煙燃起,便飛馬探查。」石羽急切說道,「途中我們遇到一位從天馬戍殺出來的戍衛,身負重傷,昏迷之前他告訴我們阿柴虜正在攻打天馬戍,他要到突倫川求援。我留下四個人看護他,其他人則隨我飛馬趕來烽燧稟報。」說完他從懷中掏出一面金色木牌遞給了站在身邊的石蓬萊。

石蓬萊接過來送到伽藍手上。伽藍放下棋譜,把木牌夾在兩手中間輕輕一搓,木牌當即中分,一面背部刻有字跡,一面則是凹入,內中放著一張折疊的紙條。伽藍打開紙條仔細觀看。石蓬萊湊到邊上悄悄看了一眼,紙條上有一首詩,雖然他略懂中文,但還是看得雲里霧里,顯然若想看懂,必須知道傳令暗號。

伽藍看完密信,神色平靜,沒有任何情緒上的變化。

眾人都緊張地望著他,就連隨後趕來的昭武屈術支也是目露惶恐之色。此地距離長安有六七千里之遙,一旦受阻於此,前景當真是一片黑暗。

「有多少阿柴虜?」石蓬萊忍不住問道。

「兩個百夫長。」伽藍輕描淡寫,很隨意,似乎根本沒放在眼里。

兩個百夫長就是兩百騎,如果加上隨從奴仆,人數可能達到四百人。這個攻擊兵力對於天馬戍來說,可謂大兵壓境。

天馬戍是大隋和於闐國的邊境關卡,絲路北道的必經之地。吐谷渾人以主力圍攻且末城,把且末各地戍軍吸引到且末首府,然後以偏師襲擊天馬戍,切斷絲路,如此既能完成對且末外圍的攻擊,又能占據絲路要隘獲得豐厚收益,一舉兩得。

栗特人久走絲路,對此局面即刻便能估猜個大概,當即人人自危,暗自驚懼。

「天馬戍有多少人?」石蓬萊又問道。

「即便天馬河一線的烽燧戍卒全部回戍,也只有二十個人。」

伽藍那緩慢而略帶嘶啞的聲音此刻聽在栗特人的耳中,顯得格外的悲涼。

二十個人就算全部回戍,與吐谷渾人的兵力對比也是十比一,這一仗根本沒辦法打,或許現在天馬戍已經失守,吐谷渾人已經占據了戍隘。

石蓬萊的臉色有些僵硬,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小聲問道,「且末是邊郡,鷹揚府應該是上府,至少有六個團一千兩百人的編制,而天馬戍戍主至少也相當於正七品的隊正,手下怎么說也應該有五火人馬,五十個戍卒吧?」

伽藍沒有說話。此去救援天馬戍肯定要借助這些栗特人的力量,而從目前局勢來分析,馳援且末城的希望實際上已經非常渺茫,但不管有沒有希望,自己都要趕赴且末城,這同樣需要栗特人的幫助,所以雙方現在必須緊密合作,而合作就需要信任,因此有些事必須說清楚。

「告訴你也無妨,這不算什么機密。去年泥厥處羅可汗東去長安的時候,西域戍軍也大量回鎮河西。據我得到的消息,長安之所以大范圍調整兵力部署,是因為我大隋要遠征遼東高麗。」伽藍不動聲色地說道,「且末鷹揚府兵力不足,理所當然要把主力集中在且末城以鎮戍首府,所以諸縣、鎮、戍的兵力自然也就削減到了極限。」

伽藍轉目望向昭武屈術支,一語雙關,「我大隋征服了高麗,主力大軍必然重返西北,全力經略西土。今日阿柴虜雖然凶猛反擊,但就算伏允占據了且末又如何?待我大隋主力重返西域,這些阿柴虜必定死無葬身之地。我大隋是西域諸國的共主,即便是遠在蔥嶺以西的昭武九國,也一樣受到我大隋的保護。現在如此,將來也如此,這一點毋庸置疑。」

石蓬萊和昭武屈術支互相看看,暗自苦笑。一夜間形勢就顛覆了,現在不是栗特人求助於伽藍,而是伽藍向栗特人求援了。栗特人要安全趕赴長安,而伽藍要救援天馬戍,要馳援且末城,雙方走的是同一條道,理所當然攜手合作。

石蓬萊沒有猶豫,他沒有回頭路,只有一條道走到黑了,「何時出發?」

「今夜子時。」伽藍說道,「黎明時分我們趕到天馬戍,發動攻擊。」

昭武九姓:

中國南北朝、隋、唐時期對從中亞粟特地區來到中原的粟特人或其後裔10多個小國的的泛稱,其王均以昭武為姓。

根據《隋書》記載,昭武九姓本是月氏人,舊居祁連山北昭武城(今甘肅臨澤),因被匈奴所破,西逾蔥嶺,支庶各分王,以昭武為姓。居民主要務農,兼營畜牧業。

漢文史籍稱其原住祁連山北昭武城,被匈奴擊走,西遷中亞河中地區,枝庶分王,有康、安、曹、石、米、史、何、穆等九姓,皆氏昭武,故稱昭武九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