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陽關(2 / 2)

大隋帝國風雲 猛子 2639 字 2022-09-13

熊熊燃燒的烽火讓關外的商旅們惶恐不安,接下來他們看到了更為不可思議的一幕,陽關那個凶神惡煞般的關令竟然為一名面帶金狼頭護具的黃袍衛士執轡牽馬,而關上關下的戍卒們對馬上之人無不恭敬施禮。

令丞非常激動,不僅僅因為他看到了金狼頭,那個神秘而極富傳奇色彩的西北狼銳士,更因為金狼頭帶來了關外的消息,關外的大隋將士和大隋的疆土或許都將因此而得以拯救。

入關之後,伽藍馬不停蹄,在毛宇軒和幾名戍卒的護衛下,向龍勒府打馬狂奔。

路上伽藍向毛宇軒簡略說了一下關外的事,其中重點提到了樓觀道、李世民、薛德音三者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而這三者之間的關系能否處置好,則直接關系到了西北狼能否順利東赴長安報仇雪恨。

毛宇軒對這種錯綜復雜的關系並不關注,這種事自有伽藍和西行等人去處置,他關心的是仇人,是如何報仇雪恨。

「楊玄感是禮部尚書,李密是望族子弟,元弘嗣更是主掌隴右十三郡軍事大權的弘化留守,這種人不是說殺就能殺的。」毛宇軒說道,「殺人簡單,一刀而已,但殺這種大權貴,必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我們的命不值錢,但如果因此禍及無辜,甚至連累了明公,那就萬死莫贖其罪了。」

「伊吾道一戰,本就是長安權爭的結果。」伽藍冷笑,「我們這些西北狼在長安權貴的眼里不過是一群草芥蟻螻,說殺也就殺了,比碾死一只螞蟻還簡單,但我們若想殺他們,卻是千難萬難,即便得手了,砍下了他們的腦袋,也一樣會被長安權貴所利用,依舊是長安權爭的犧牲品。你想想,我們死了,做鬼了,還免不了做他人獲利的犧牲品,還要被那些權貴們榨干靈魂,你甘心嗎?你在阿鼻地獄里能安息嗎?」

毛宇軒若有所悟,隱約猜到伽藍想干什么了。

「所以,你打算暫時放過樓觀道,利用樓觀道和隴西李氏等關中權貴們的力量去誅殺仇敵,是嗎?」

「我們要尋仇樓觀道,必然會挑起沙門和道教之爭,其結果是兩敗俱傷。」伽藍的眼里掠過一絲森冷殺意,「你想想,誰才有絕對力量鏟除樓觀道?」

「皇帝。」毛宇軒脫口而出。前朝有兩個皇帝毀佛滅道,天下皆知。

伽藍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毛宇軒卻是暗自驚悚。伽藍的報仇手段太殘忍了,先是讓權貴們互相廝殺,挑起內爭,這是要死人的,要連累無辜,血雨腥風在所難免,當帝國風雨飄零之際,皇帝肯定無法容忍,必然出手,到了那一刻,幕後推手樓觀道恐怕就難以獨善其身了。

「你十萬火急趕赴敦煌,是不是打算借助明公之力,先行布局?」

「布局?」伽藍苦笑搖頭,「以我們的實力,除了順流而下,在風浪中拼死掙扎外,還有布局之力嗎?去年,明公不但沒有拯救我們,反而拱手讓出了西北,可見明公為了保全裴氏的權勢,無視我們的生命,斷然拋棄了我們,這種情況下,你還指望明公伸手相助?他不殺我們就算顧及當初的香火之情了。」

毛宇軒緊鎖眉頭,當即質問道,「你要背叛明公?」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沒有利益,明公會以我們這些悍卒為親信?我無意背叛明公,但我要生存,所以迫不得已,我只能認敵為友,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具備新的價值,而明公才會繼續利用我們,以我們為親信,如此我們才能左右逢源,在夾縫中艱難生存。只待時機成熟,我們才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縱橫天下。」

毛宇軒驚訝地望著伽藍,旋即又露出欣慰笑容,「好,突倫川的風沙當真有效,不但治好了你的病,還讓你的才智更進一步。」

「報仇不是以一己之勇血濺五步,那是武夫所為。」伽藍淡然笑道,「殺人於無形,讓仇人互相廝殺,殺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那才叫報仇。」

毛宇軒長嘆,「娘生前說過,不希望你變成一個阿修羅。」

「你以為我願意做一個阿修羅,讓娘在九泉之下擔驚受怕?」伽藍臉色驟冷,忿然說道,「人要殺我,我豈能束手就縛,引頸以待?」

飛馳約莫二十里,遇上龍勒鷹揚府的衛軍,為首者,霍然是鷹揚郎將王辯。

火把如林,照亮了黑暗。年近天命之齡的王辯滿臉滄桑,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剛毅而沉穩。幾十年的戎馬生涯和累累戰功雖然沒有給這位悍將以足夠高的地位和權勢,但出身關中京畿之地,官宦之家,歷任兩朝的老將軍還是無怨無悔忠心耿耿地戍守在西北邊陲,為中土的安危鞠躬盡瘁,嘔心瀝血。

伽藍飛身下馬,摘下護具,恭敬施禮。雖然兩人是忘年之交,但伽藍對這位老大哥非常尊崇,不敢有絲毫怠慢。

王辯上下打量了一下伽藍,這才緩緩下馬,走到伽藍身邊,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回來了。回來了就好。關外形勢如何?」

「比想像的嚴峻,但若要解決,卻也沒有想像的困難。」

王辯冷峻的面孔上慢慢露出一絲淺淺笑容,「如此甚好。糧草輜重可到了龍城?」

「途中相遇。」伽藍回道,「雖然龍城可以堅守更長時間,但一旦失去魔鬼城的支援,旦夕可破。」

王辯遲疑了片刻,問道,「除此以外,別無援軍?」

伽藍沒有說話。王辯來自關中普通官宦之家,若想在仕途上走得更遠,必須得到世家望族的支持,而這種人正是樓觀道所青睞的對象,樓觀道可以做為中間人為其升官加爵牽線搭橋,所得的回報當然豐厚。不出意外的話,這一次暗中幫助樓觀道操控西北局勢的就有王辯,否則王辯不會有此一問。

「我在經過太陽谷的時候,曾看到兩百多頭顱堆砌道中。」

伽藍這句話讓王辯的臉色稍稍起了些變化,「你可曾遇見老君殿的寒笳羽衣?」

「她在魔鬼城。」

伽藍簡明扼要,不再多說一個字。王辯所知有限,給予樓觀道的幫助大概也就是那支護糧軍隊,所以他不想知道得太多,而伽藍也相當知趣,絕不多說一個字。

「馮帥和王帥都在衛府等候消息。」王辯伸手相請,「勞累了,稍後老哥哥請你吃酒。」

伽藍笑笑,在王辯轉身的霎那,低聲說了一句,「樓觀道機關算盡,卻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輸得一干二凈。」

王辯面無表情,仿若不聞,不過嘴角那一抹笑紋卻把他此刻的心情暴露無遺。既然輸了,那就對不起,連本帶息一起還吧。

衛府大堂內燈火通明,溫暖如春的室內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木炭香,但室內的氣氛卻異常冷肅,就連站在屋外的衛士們都感覺今夜的天氣格外冷,冷得讓人顫栗。

右候衛將軍馮孝慈端坐於豪華案幾之後,削瘦的面龐凜若冰霜,灰白長眉下有一雙細細長長的眼睛,此刻卻像刀鋒一般寒氣四溢,鋒芒畢露。

武賁郎將王威氣質儒雅,神態平和,他既不像馮孝慈與生俱來就有一股名門望族的高貴和倨傲,也不像出身寒門的王辯那等剛毅和謙恭,他出身大族,卻因為庶出而不得不努力拼搏,他有今天的地位,很大一部分源自自身的努力,靠的是文韜武略一身真本事。

伽藍滔滔不絕,把西土局勢的劇烈變化做了一番詳細的分析和推衍,最終得出結論,並提出了一系列建議。

馮孝慈和王威並不掩飾自己對伽藍的欣賞,兩人當著鷹揚郎將王辯和衛府長史的面,直接與伽藍商討對策,這實際上就是把伽藍當作了心腹,引為衛府的參謀從屬。

「皇上在東都。元留守在弘化。」王威說道,「無論是稟報留守府,還是急奏東都,時間上都來不及了,所以某認為伽藍的計策可行,當務之急還是先穩住契苾歌愣,守住龍城,確保絲路暢通,繼而讓鄯善鷹揚府堅持到明年春天。」

「這種緩兵之計根本瞞不了契苾歌愣。」王辯斷然反對,「假如射匱可汗帶著突厥大軍攻占了白山,直接威脅羅漫山南北,那么大葉護阿史那翰海和莫賀設阿史那泥孰完全可以說服龜茲和焉耆等國,聯合吐谷渾人一起攻打婼羌,如此婼羌必失,我大軍必定全軍覆沒,所以當務之急是撤退,讓鄯善郡府、鷹揚府即刻撤回敦煌。」

「沒有皇上的聖旨,誰敢撤?」馮孝慈冷笑,轉目望向伽藍,「你憑什么判斷突厥人不敢攻打婼羌?」

「現在有誰知道我大隋軍隊即將再次遠征遼東?」伽藍反問,「既然沒人知道我大隋即將發動第二次東征,那突厥人拿什么保證開春之後,我河西大軍不會遠征三千里直殺且末?契苾歌愣為什么要率部投奔大隋?還不是因為他預計我河西大軍一定會在明年展開反攻?」

「但明年河西大軍根本無力遠征。」王辯苦嘆,「這時候堅守鄯善還有什么意義?」

「撤退的命令必須由東都來下。」馮孝慈說道,「堅守鄯善的意義就在於給東都足夠的時間做出決策,而我們則不至於因此背上丟城失地的罪名白白賠上這顆頭顱。」

眾皆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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