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閣老之謀(1 / 2)

大隋帝國風雲 猛子 3573 字 20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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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世矩寒意層生,艱難舉步。伽藍小心攙扶,明顯感覺到裴世矩身心的沉重。

裴世矩權衡良久,尋不到退路,唯有一力擔當。

樓觀道和隴西李主動與伽藍妥協,並暗中幫助伽藍把薛德音送出了河西,這實際就是有意把自己拖下水,逼著自己與他們結盟攜手。伽藍把薛德音送到薛世雄面前,也是同樣的意思。假若自己置若罔聞,置之不理,樓觀道和隴西李,還有薛世雄,都會想方設法通過其他渠道把這個消息奏報皇帝,結果自己肯定陷入被動,甚至可能失去皇帝的信任。

而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也正因為伽藍對自己的忠誠,在得知這個消息後,無論在西北還是到了幽燕,他都始終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所以他竭盡所能保證薛德音的安全,又主動接受了樓觀道和隴西李的交易條件,並把薛世雄拉了這條「船」。假如這三股勢力因此而結盟攜手,並在這場風暴中各取其利,那么必將改變朝堂局勢,影響中樞決策,甚至影響到未來帝國的政局。

對自己來說,這是一件好事,當然,前題是楊玄感正在密謀叛亂,沒有這個前題,自己也就無法從結盟中獲取最大利益,相反,自己是做了冤大頭,給兩個盟利用了,讓他們借助自己的力量大獲其利,尤其是倍受皇帝壓制的樓觀道和隴西李,正好乘機擺脫困境,這是自己所無法忍受的事情,由此來倒推,足以證明樓觀道和隴西李假借伽藍和薛德音之嘴向自己透漏的驚人消息有著非常高的可信度。

假如可信度很高,以楊玄感和李密為首的、以楊氏力量和太子余黨為主體的一部分關隴權貴,正在密謀叛亂篡國,而現在又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那么這就是一塊從天而降的「大餡餅」,可以好好利用,好好謀劃,爭取利益最大化,不但讓自己和盟受利,還要讓皇帝和中樞受利,更要讓帝國大受其利,從而推動帝國改革的車輪滾滾前進,讓帝國迅速走向繁榮和強大。

裴世矩一旦決定擔當這件事,馬就擱置其弊端,盡可能擴展其利益,由此信心大增,豪氣頓生,義無反顧。

裴世矩的眼神漸漸堅毅,腳步漸漸輕松。伽藍再一次感覺到了裴世矩內心世界的變化,知道他已經做出了決策,心中暗喜,熱血奔騰,一瞬間竟有血脈賁張之感。假如裴世矩以雷霆之勢摧毀了楊玄感和李密等叛黨,阻止了即將爆發的大風暴,帝國是不是會改變前進的方向?芸芸蒼生是不是就逃過一場死亡浩劫?

「記得你去突倫川之前,委托薛大將軍給某送了封信。」裴世矩轉頭看了伽藍一眼,目露嘉賞之色,「給你說中了,東征以慘敗而告終,絕無可能的事變成了現實。你知道,一個人的力量非常有限,即便位高權重,也無力阻御咆哮的洪流。」裴世矩當初根本不相信伽藍的「厥詞」,但就算他相信了,在當時形勢下,他假如「眾人皆醉我獨醒」,「標新立異」地提出反對意見,最終肯定是被皇帝和支持東征的大臣一腳踢出中樞,甚至直接踢回老家。

「二次東征在即,你不遠萬里,歷經艱辛,從突倫川趕到某身邊,某很高興。」裴世矩終於說了一句讓伽藍感動的話,事實這句話也就意味著裴世矩再一次接受了伽藍。

「伽藍,你說說,二次東征,有幾分勝算?」

伽藍腳步頓滯,立即猜到了裴世矩的打算,眼里不由自主地掠過一絲慌亂,一絲茫然。

裴世矩非尋常人,大智慧者有大氣魄,過去輔佐先帝開國如此,輔佐今平陳如此,經略西土如此,推動改革也是如此,以他的權勢、謀略和智慧,為了利益最大化,他會竭盡所能去輔佐皇帝東征,而不會竭盡全力去對付楊玄感和李密等叛逆。在楊玄感叛亂這件事,他已經掌握了先機,控制了主動,摧毀對手易如反掌,所以他會在化解這場危機的同時,繼續輔佐皇帝遠征高句麗,要贏取兩個戰場的勝利,繼而一舉扭轉乾坤。

裴世矩是中樞重臣,是主宰帝國命運的當朝「五貴」之一,他站在巔峰俯瞰這個世界,思維、眼界、氣魄等等迥異於常人,他知道以楊玄感為首的叛逆在此刻發動叛亂將對帝國造成何種危害,但這種危害,與二次東征的勝利以及這場勝利對帝國政局所造成的影響相比,兩者懸殊太大。裴世矩首要考慮的是國政,是皇帝和中央的威信,是中央對地方的控制,是新政的推進,是帝國的未來,所以,東征在他心中,絕對是第一位,是主要的,平叛是第二位,是次要的。

自皇帝和中樞決定東征並調集國力進行准備工作的時候,適逢大河兩岸遭受百年罕見的大水災。在東征和救災之間,皇帝和中央選擇了東征優先,結果賑災不力,餓殍遍野,災民揭竿而起,暴亂席卷大河南北。去年東征窮竭國力,國內卻再遭罕見大旱災,皇帝和中央的對策依舊是東征優先,結果災情加重,各地叛亂成燎原之勢,一發不可收拾。各地暴亂迭起的同時,各地官府也開始了血腥鎮壓,從河北、河南、山東、兩淮等重災區的奏報來看,局勢還在控制之內,各地盜賊的叛亂尚未動搖到帝國之根本。

只要把楊玄感的叛亂扼殺在萌芽狀態,或者把叛亂規模控制在一定范圍內,那么東征勝利後,大軍可自北向南,一瀉而下,到時不要說楊玄感了,就是大河兩岸的暴民,都將一掃而盡,如此則大事可定。

裴世矩全力東征的想法並沒有因為楊玄感可能舉兵叛亂而受到絲毫影響。他要東征,全力東征,摧毀高句麗,贏取東征的勝利,贏取政治的全面勝利。

伽藍躊躇良久,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提醒裴世矩。

「遼東的冬天來得早,十月就有可能下雪,大雪一下,糧草輜重的運輸就極度困難,假如大軍未能在九月底之前攻克平壤,摧毀高麗,東征必然失利。也就是說,大軍最起碼要在六月和七月間渡過鴨綠水,給攻打平壤贏得足夠時間。大軍過了鴨綠水,水師也應該抵達目的地了。假如這時候楊玄感發動叛亂,切斷永濟渠,斷絕東征大軍的糧道,那么大軍就只有撤退,如此東征則再一次失利。」

伽藍望著裴世矩,言辭懇切地說道,「二次東征就算無功而返,也是一場大失敗,這將給皇帝和中樞以致命一擊。」

裴世矩白眉緊皺,語氣平淡,「在你看來,沒有勝算?」

伽藍搖頭,「攘外必先安內,勞師遠征更需要源源不斷的糧草保證,現如今國內叛亂迭起,糧道存在斷絕危機,哪來的勝算?」

這句話算是說得很嚴重了,但裴世矩不以為意,「第一次東征我們是敗了,但高句麗人也付出了慘重代價。三十萬軍隊的損失對我們來說的確很大,但我們國力強盛,這點損失實際不算什么,反觀高句麗人實力孱弱,其慘重損失已經動搖了它的根本。我們之所以馬發動第二次東征,原因就在如此。樂觀估計,四月底大軍可以渡過遼水,五月底渡過鴨綠水,六月底就能拿下平壤。至於你的擔心是不必要的,某既然知道了楊玄感要陰謀叛亂,自有辦法將其扼殺,以確保糧道暢通無阻。」

裴世矩的自信源自實力,伽藍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有閉緊嘴巴。

薛世雄匆忙而來。

伽藍從西北帶來的機密消息對薛世雄而言也是個天大的麻煩。

當年楊素權勢太大,遺留下來的實力也太過強悍。皇帝初始也是拉攏利用這股勢力,但隨著楊素病故,楊玄感迅速崛起,皇帝的新政越來越危害到世家權貴的利益,雙方漸行漸遠。楊玄感的勢力在長安是一個「龐然大物」,皇帝一直想方設法予以遏制和削弱,而楊玄感在表明支持皇帝改革,支持皇帝東征,但暗地里卻在鼓動地方勢力對抗中央,唆使軍中將帥保存實力打擊異己。

這些事皇帝可能不知道,畢竟他身邊的親信大臣也不敢隨意彈劾楊玄感。中樞各勢力雖然斗爭不止,但利益最大化的最佳辦法還是力求在平衡中進行利益交換,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到迫不得已一般也不會輕易挑起戰事,免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第一次東征,帝國內外受損,台閣大臣有病死的有罷黜的還有殺頭的,軍隊統帥更是換了一大批。有人倒霉就有人走運。楊玄感就屬於走運的,因為台閣和軍隊需要補充高級官員,他這一系很多受到壓制和打擊的權貴官僚紛紛東山再起,其中名氣最大的就是功勛元老級統帥李子雄。

薛世雄雖出身世家,少年從軍,但自周到隋,一直名聲不顯。先帝時,薛世雄襲父爵,累遷儀同三司、右親衛車騎將軍,也就是個四品的禁軍武官職。不過,薛世雄曾在江左統軍,與時為揚州總管的今建立了不錯的關系,後來又隨今出塞北征,算是今安置在軍中的一員大將。今繼承大統後,薛世雄「大放異彩」,為皇帝南征西伐,先後出任右監門郎將,右翊衛將軍,玉門道行軍大將。東征失敗雖遭免職,但旋即再次起用,出任右候衛大將軍。

薛世雄「大器晚成」不是因為功勛高,而是因為他站隊站對了,假如他像高熲、柳述、薛道衡、賀若弼等人一樣支持太子,早死了。薛世雄既然是今的親信大臣,因今的器重而功成名就,自然忠誠於今,自然遭到其他派系的敵視,尤其皇帝的改革越來越危害到世家權貴的利益之後,這種敵視越來越嚴重,薛世雄不得不行事低調一些,免得成為眾矢之的。

過去薛世雄不是楊素一系,倍受打壓,現在他對楊玄感一系當然不會手下留情,雙方時有「摩擦」,這時候,伽藍突然送給他打擊楊玄感一系的「大禮」,他當然高興,但憑借他的實力,即便有皇帝做靠山,一旦雙方「開戰」,楊玄感一系固然損失慘重,他這一系也會傷痕累累,得不償失。

「禮物」的份量是很重,可惜非薛世雄所能承受,好在伽藍已有謀劃,不但有隴西李氏的助力,還要把權勢最大的裴世矩推出來「扛大旗」。假如三股勢力結盟攜手,不敢說穩操勝券,最起碼有了五成以的勝算。

裴世矩深夜相請,足以說明這件事已經成功了一半。薛世雄興沖沖而來,恭恭敬敬致禮。從爵位來說,薛世雄是郡公,裴世矩是縣公,都是從一品;從官職來說,右候衛大將軍是正三品,黃門侍郎則是從三品,裴世矩的品秩還低一級;但從權力來說,衛府大將軍和門下省的副官長黃門侍郎就差了太遠,正好裴世矩的年紀又大,所以薛世雄恭敬一些,把禮數做足,也是理所當然。

伽藍很自覺地退下,到園門外站崗放哨去了。那位青袍掾史知道伽藍肯定從西北帶來了重大消息,但他位卑權輕,不敢打聽,閉緊了嘴巴,僅僅給了伽藍一個問候的笑臉。

兩位老人在夜風中並肩而行,道了幾句寒暄後便聊起了家常。

裴世矩久在中樞,自先帝到今,二十多年了,資歷太老,相比起來,薛世雄就是朝堂新貴了,而且還是軍中新貴,心理的差距比較大。好在兩人曾在經略西土的過程中有過親密無間的合作,又同是皇帝近臣利益相近,所以建立了不錯的關系,否則兩人根本不會走在一起,更不會有今夜密議。

關系歸關系,現如今兩人一個是中樞門下省的副官長,一個是衛府大將軍,依慣例要盡量避免私下會晤,尤其像這種深夜相聚更是大忌諱。在這之前,兩人也就在大朝會或者在一些特殊場合見一面,而且基本沒有私下交流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