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竟然是你(1 / 2)

大隋帝國風雲 猛子 3138 字 20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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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竟然是你

伽藍望著案幾上厚厚一摞卷宗沒有說話,也沒有伸手去接,凝重的眼神里掠過一絲疑惑。

他察覺到游元對他的冷漠、輕蔑甚至還有一些憤怒,他可以想像得到像游元這樣出身好學識好在官海沉浮數十載卻郁郁不得志的老官僚,在看到自己這樣一個出身卑賤粗鄙不堪因殺人而建功卻在仕途上「風馳電摯」的年輕武夫的郁憤情緒。設身處地的想想,換位思考一下,伽藍覺得自己也做不到「雲淡風輕」。誰都知道功名利祿是身外之物,但又有幾人能在看穿世事超然物外?

兩人在官階上雖然只差一級,但各方面的差距是全方位的,有天壤之別。游元因為在心理上占據著巨大優勢,所以他很好地壓制了負面情緒,表露出來的是中樞大員的威嚴,是世家望族的高傲,而伽藍也謹守本份,不卑不亢,沉穩有度,並沒有表現出野蠻人的狂妄和無禮。

兩人第一次見面印象尚可,伽藍俊偉相貌和穩重氣質讓游元勉強接受,而游元的剛毅和冷傲也沒有給伽藍帶來什么過分威壓,不過伽藍到感覺兩者之間的距離非常遙遠,遠到讓他很無助。

此次黎陽之行,伽藍若想力挽狂瀾阻止楊玄感的叛亂,首先就要贏得游元的信任,但游元是中樞御史台副官長,高高在上,除了身份地位權勢上的巨大差距外,還有派系之間的巨大隔閡。

伽藍是西北人,是裴世矩的親信,是薛世雄的老部下,他的從五品官階的獲得,不是因為本身的功勛,而是因為他的背後有裴世矩和薛世雄,有河東裴家和薛家兩大世家,所以他才創造了奇跡,而伽藍和裴薛兩大世家都是關隴人,從維護他們自身的利益出發,他們首先要維護帝國的利益,維護皇帝和皇族的利益,維護關隴人的利益。游元是河北人,是山東一系,這個山東指的是太行山以東包括中原河北河南山東和兩淮的大河中下游廣袤地區,而山東人一直以來就遭到了關隴人的遏制和打擊,所以兩者之間利益的出發點完全不一樣,根本不存在信任的基礎。

沒有信任談何合作?沒有合作又如何阻止或者摧毀楊玄感的叛亂?

伽藍為此有些埋怨裴世矩,既然要派人來幫忙那就應該派個心腹,派個山東人過來豈不自找麻煩?但想來裴世矩在這件事上也沒有決定權,只能做幕後推手,他也沒有辦法一次次影響到皇帝的思考和決策。從皇帝的立場來說,派遣游元去黎陽督運糧草其實考慮得很全面。御史台有一個御史大夫和兩個治書侍御史,三個官長,其中最高官長御史大夫裴蘊是江左舊臣,治書侍御史游元是山東舊臣,還有一個治書侍御史據薛德音說是關隴人,出自關中韋家。皇帝當然擔心韋家與楊玄感沆瀣一氣了,而御史大夫裴蘊隨侍皇帝左右不可遠離,那也就剩下一個山東人游元了。讓山東人去監督關隴人,顯然是一個好辦法。

只是伽藍覺得不好,非常不好。游元去黎陽是督運糧草,既不會聽從他的建議,更不會屈服於禮部尚書楊玄感的壓制,假如游元為了派系之爭一定要在黎陽造出事端來,屢屢彈劾楊玄感,逼得楊玄感提前造反,那么游元是在皇帝面前立了功,但伽藍卻失去了拯救帝國的最好機會,而遠征軍也極有可能就此失去重要糧道,最終不得不半途而廢,如此受損的不僅有帝國利益,皇帝和中樞的利益,也損害了中土蒼生的利益。

伽藍打算先了解和熟悉一下游元此人,然後再設法尋找對策,不料這才剛剛見面寒暄閑聊幾句,游元就迫不及待地「出手」了,要拿伽藍這把鋒利的刀「大開殺戒」了。殺誰?殺楊玄感嗎?這卷宗里是關於楊玄感正在密謀叛亂的證據嗎?難道皇帝和中樞早就知道楊玄感要叛亂了?

旋即伽藍否決了這個荒謬的猜想,他注意到游元提到了「平虜渠」,而據薛德音的介紹,平虜渠是滄州到巨馬河一段水道,途徑河間郡和渤海郡,這兩個郡位於河北東北部,都是大郡,有很多著名的山東世家權貴,比如河間張氏,渤海高氏,這些世家雖然沒有王崔盧李鄭五大世家聲名顯赫,但也名揚天下,比如渤海高氏,就有天下高氏出渤海之說,高氏齊國的皇族高氏便是出自渤海,帝國第一重臣高熲(jiong)也是出自渤海。

念頭閃爍間,伽藍更想到了河北義軍的聚集之地豆子崗,也在渤海。

大業七年(公元611年),帝國發動第一次東征,大河兩岸的十二衛府諸鷹揚和數以百萬計的民夫遠赴遼東戰場,而同年黃河洪水泛濫淹沒大河兩岸三十余郡,帝國選擇了戰爭,忽視了賑災,導致山東災民揭竿而起,從齊郡的王薄占據長白山開始,各地烽煙四起,起義者此起彼伏、前赴後繼,尤以大河兩岸的形勢最為嚴峻,而起義者的集中之地就是河北的高雞泊、豆子崗,還有大河南岸的濟水河一線。

伽藍霍然想到了游元的目的,頓時心神震顫,一股強烈的窒息感霎時淹沒了全身。

壞事了,游元把目標弄錯了,他把矛頭對准了河北義軍,對准了那些打算乘著帝國遠征軍第二次攻打高句麗河北鎮戍兵力空虛之際,大肆洗劫運河糧道以壯大自身實力的河北義軍,而不是正在黎陽謀劃叛亂的楊玄感。

游元眼神冷冽,似乎要看穿伽藍的心靈,看到他心里的緊張和惶恐。

伽藍悄然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伸出雙手,把那卷厚厚的卷宗拿到手上,緩緩打開。

果然,正是河北河南山東等地呈奏的關於各路叛賊的具體情況。

去年的大旱災橫掃山東各地,河南河北再遭重創,民不聊生,偏偏這時候帝國開始了第二次東征,導致大河兩岸的形勢雪上加霜,一發不可收拾,各路義軍隨即蜂擁而起,形勢已經到了岌岌可危之境。

渤海郡的豆子崗雲一帶集眾多叛賊,其中實力強大者有平原賊帥劉霸道、李德逸的阿舅軍,有渤海賊帥格謙、高開道的燕軍,有渤海賊帥孫宣雅、石秪闍的齊軍。

高雞泊位於信都郡和清河郡的交界處,距離大運河不足百里,活躍在這一帶的賊帥也是人數眾多,其中最為著名者就是高士達、竇建德和王伏寶。

在豆子崗和高雞泊之間,也就是大運河和黃河之間是平原郡和清河郡,也是叛軍集中之地,清河郡的最大賊帥是張金稱,平原郡實力最強的賊帥是郝孝德和劉黑闥,另有賊帥杜彥冰、王潤也是實力不俗。

大河以南,叛軍集中在濟水一線,由東向西,最負盛名的賊帥就是北海郡的郭方預、秦君弘,齊郡的王薄、孟讓,濟北郡的甄寶車、張青特,東郡的翟讓、單雄信,濟陰郡的孟海公和王伯當等,大大小小的賊帥多達幾十人。

伽藍越看越是心驚。他從卷宗上看到的不是賊帥的多少,不是叛軍的人數,不是各地嚴峻的形勢,而是死在戰亂中的無辜百姓。叛軍燒殺擄掠,肆意砍殺。各地郡縣和地方軍在鎮壓過程中也是血腥殘忍,殺人盈野。地方豪望任俠或據壘自守,或集鄉勇討捕,不管是為了自保還是其他目的,免不了要大開殺戒。大河兩岸血雨腥風,整個卷宗上看到的都是血淋淋的屍體,都是無辜百姓絕望的泣號。

伽藍掩上卷宗,神色冷峻,眼里更是充滿了憤怒和悲哀。

游元一直在等待,一直在觀察,看到伽藍把卷宗放到案幾上,他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有甚見解?」

「天災,人禍。」伽藍熱血上涌,忍不住咬牙切齒。

游元面無表情,追問道,「何謂人禍?」

「自先帝開國,先有官倉,後有義倉,目的是積糧防災和朝廷用度。西征也罷,東征也罷,所用粟帛皆出官倉,即便官倉不足,也是補自江左義倉,否則陛下為何開鑿永濟、通濟、邗溝和江南河四渠?前年水災,去年旱災,以大河兩岸郡縣為重,而大河兩岸郡縣都是富裕郡縣,義倉充足,再加上還有東都附近的黎陽、河陽、洛口三大官倉,即便有遠征需要,也足以調撥一部分粟帛用以救災,何以會出現餓殍遍野之慘狀,逼得災民揭竿而起?」

「朝廷傾盡全力東征,或許賑災不利,但地方郡縣既有義倉,又有陛下聖旨,為何不能救助災民?為何讓形勢惡化到如此地步?」

「退一步說,就算地方郡縣賑災不利,就算有人揭竿而起舉兵叛亂,但以東都鎮戍兵力,以大河兩岸的留守地方軍,再加上陛下給予各地郡縣的討捕權限,也完全有實力在最短時間內鏟除叛亂,然後輔以積極賑災,開倉放糧,當可迅速穩定形勢,但為何今日叛賊蜂起,生靈塗炭?」

「這是人禍,徹徹底底的人禍。」

游元的表情依舊冷冽,但眼神里卻掠過一絲驚訝。一個西北戍卒,竟然對山東叛亂有如此一針見血的認識,實在令人吃驚。這是誰告訴他的?裴世矩?抑或是薛世雄?不管是誰,能把山東叛亂背後的隱秘完完全全地告訴他,足以說明這個人和自己的想法一樣,要利用這位來自西北的野蠻人大開殺戒,戡亂整肅,迅速扭轉局勢。

游元沉吟稍許,果斷試探。他必須知道伽藍背後之人的底線,否則不好定計。

此次南下黎陽,他名為督運糧草,實際上在他看來就是平叛,把運河兩岸的叛軍一掃而光或者全部趕走,總而言之,糧道安全了,糧草輜重才能源源不斷送到遼東。糧道不安全,楊玄感以此為借口拖延運送速度,他如何去督促?說句不好聽的話,自己這趟就是被皇帝和中樞那幾位重臣利用了,充當開路先鋒來了,這路開不好,延誤甚至阻礙了遠征軍的攻擊,楊玄感固然有罪,自己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