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這是一個機會(2 / 2)

大隋帝國風雲 猛子 4157 字 2022-09-13

「只有一條路了?」崔遜望著伽藍,淡淡地問道。

伽藍猶豫了半天,還是試探了一句,「關鍵是河北人。」事已至此,不管是不是死局,也不管歷史洪流是不是根本無可阻擋,自己該做的還是要做,該努力的還是要努力,也不枉萬里迢迢跑一趟。

崔遜暗自嘆息。崔氏現在自身都危機重重,哪來的精力去協調河北世家的利益?再說,時間太少了,崔氏即便有心,也無力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與河北世家在重大利益上達成一致。沒有利益上的一致性,河北世家怎么可能與崔氏齊心協力扭轉局面?

「裴閣老……」崔遜欲言又止。這應該不是皇帝和裴閣老願意看到的結果。

「某些人過於自信,或者說,自大。」伽藍非常隱晦的做了回答,「所以,游治書和崔監察趕赴黎陽,某則保護你們的安全。在某些人看來,東征成敗與否關系到每個人的切身利益,所以局勢會向他們所希望的方向發展,但到目前為止,某還沒有看到這種跡象。」

崔遜有些失望。伽藍這句話等於拒絕了他的善意的示好。

東征能否勝利,關鍵是河北人,還有一個關鍵就是楊玄感。假如楊玄感肯定要叛亂,那只要楊玄感早早叛亂,而己方又能以最快速度平定這場叛亂,那東征還是有取勝的希望。

「你為何估計叛亂的時間在夏末秋初?」

伽藍沒有直接回答,「參與楊玄感叛亂的還有幾個人,兵部侍郎斛斯政,左候衛將軍李子雄,弘化留守元弘嗣,左翊衛將軍趙元淑。」

此言一出,薛德音當即變色,崔遜也是暗自驚駭,再不復飄逸超脫之態。

伽藍知道得如此清楚,可見皇帝和裴世矩已經對楊玄感的叛亂了然於胸,或者說這就是皇帝和裴世矩設下的一個死局,更准確地說,這就是一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絕妙好計。

楊玄感在黎陽舉兵,在大河和大運河交匯之處舉旗,山東人的選擇很簡單,要么參加楊玄感的叛亂,要么不參加,作壁上觀,但肯定會借此機會推波助瀾以進一步混亂帝國局勢。豈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山東人參加叛亂,那結果可想而知,基本上就是誓死一搏了。山東人不參加叛亂,作壁上觀,甚至暗中推波助瀾,皇帝和中央豈能饒得了山東人的不作為?於是,以楊玄感為首的關隴本土漢姓貴族勢力必將遭到沉重打擊,而山東人也跑不掉,也要給楊玄感陪葬,不死也要脫層皮。

「東征是虛?」崔遜問道。

「是虛是實皆在於形勢的變化。」

崔遜和薛德音互相看了一眼,若有所悟。現在可以肯定一點,伽藍的確是裴世矩的親信,此番南下,伽藍的確負有特殊使命,由此也證實,伽藍的身世的確不簡單。

伽藍心念電轉,權衡接下來的話到底該不該說。

從走出突倫川開始,自己就把楊玄感陰謀叛亂一事向各方勢力一點點地透露了出來,試圖阻止這場叛亂,但到了今天,在眼前的迷霧不斷消散之後,在帝國各種錯綜復雜的矛盾一一呈現在自己眼前之後,目前自己已有足夠理由懷疑楊玄感的叛亂是帝國核心層故意設下的一個「局」。再以自己所知的結果來倒推,就算楊玄感是真的要叛亂,但他本人沒有軍隊,他的軍方支持力量李子雄、元弘嗣和趙元淑也在楊玄感叛亂後被迅速拿下了,他的叛亂從一開始就注定了要失敗。

這里有個疑問。楊玄感的叛亂滿打滿算兩個月,此刻皇帝遠在遼東懷遠鎮,元弘嗣遠在西北,李子雄遠在東萊水師。從皇帝知道楊玄感叛亂,到他下旨拿下李子雄和元弘嗣,非常迅速,其訊息傳遞何以如此快捷?皇帝又如何判定元弘嗣、李子雄等人就是楊玄感的同黨?元弘嗣和李子雄為何沒有與楊玄感同日舉兵?

唯一的解釋就是楊玄感叛亂的秘密先期暴露了,皇帝提前動手了,在楊玄感舉兵之前拿下了元弘嗣和李子雄,而楊玄感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繼續按照預定時間舉兵叛亂。假如是這樣的話,皇帝為何不同期拿下楊玄感?為什么不把這場叛亂徹底扼殺在預謀之中?

看看楊玄感失敗的結果。楊玄感失敗,首當其沖遭到殺戮的就是關隴貴族,接著山東權貴也遭到打擊,帝國軍隊開始瘋狂鎮壓山東各路義軍。

沉重打擊權貴集團,尤其是勢力龐大的山東和關隴貴族集團,這基本符合皇帝和中樞改革派大臣的政治需要,而到達這一政治目的的手段,就是借助楊玄感的叛亂,就是借助山東蜂擁而起的各路叛軍。

然而,這一場殺戮,最終激怒了關隴貴族,也把山東貴族徹底推到了反抗者行列,接著連江左人也乘機而起。帝國的世家權貴們面對帝國高高舉起的屠刀,在生存已經成為一種奢望的情況下,毅然出手反抗,於是帝國陷入大亂,山東、關隴和江左三家權貴集團陷入混戰,帝國的黎民百姓也陷入一場空前浩劫。帝國不堪承受,最終與大大小小的世家權貴,與數千萬無辜蒼生一起灰飛煙滅了。

崔氏是不是也在這場叛亂中遭到打擊?崔賾、崔君肅等人是不是也因此被趕出了朝堂?從自己已知結果來看,崔氏在後來的李唐就剩下一個華麗「外殼」,而李世民「乘勝追擊」,痛打落水狗,借助強悍皇權,重定門第高低,把以崔氏為首的老門閥老世家徹底趕下了「神壇」,脫下了他們身上最後一件外衣,就此徹底淪落。

以此來推斷,這場風暴也給了崔氏沉重一擊。

從已知結果來判斷,皇帝和中樞應該掌握了楊玄感舉兵叛亂的准確日期,所以才預先完成了布局,最終取得了重創山東和關隴兩大貴族集團的「勝果」。既然如此,為何不善加利用?

假如有辦法在最短時間內平定楊玄感的叛亂,設法讓崔氏逃過這一劫,然後借助崔氏在帝國龐大的勢力,最大程度地拯救山東和關隴權貴,繼而阻止或者延緩國內矛盾的轟然爆發,是不是可以挽救更多無辜蒼生的性命?

「伽藍,叛亂的時間一定准確?」

崔遜放低了姿態,以謙恭的口氣問道,雖然這句話問得很不禮貌,但這關系到崔氏的未來,他不能不謹慎。

事實上伽藍能把這等機密告訴崔氏,可見他已經接受了崔氏的示好,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在裴世矩的謀算之內,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崔氏目前需要伽藍的幫助,需要知道更多的機密。

伽藍點頭,神情很鄭重,「如果你信任某,就不要懷疑。」

崔遜有些尷尬,但旋即陷入接踵而來的更大難題之中,接下來怎么辦?

崔遜凝神沉思。時間太少了,現在是四月上,最多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而這點時間崔氏就算拿出對策,也來不及完成布局。

伽藍躊躇良久,最終還是決定試探一下,如果崔氏有意聆聽他的建議,他不妨做一些努力。

「相比起來,某認為皇統的事情更難解決。」

崔遜霍然抬頭,眼神犀利地望著伽藍,似乎要看穿伽藍,尋到這句話背後所隱藏的秘密。

薛德音也是吃驚地望著伽藍。先前的交談中,自己雖曾向伽藍隱晦地提到了崔氏身不由己陷入皇統之爭,但絕沒有想到伽藍轉眼間就主動提出了皇統之事。顯然,裴世矩肯定向伽藍說過這方面的事情或者做過什么隱晦暗示。

崔遜心里掀起陣陣波瀾,幾乎窒息,瞬息之內,崔遜做出了一個決定:抱拳為禮,躬身求教。

「這是一個機會。」伽藍一字一句地說道,「化被動為主動,即便皇統依舊艱難,但威望已建,功勛已拿,總有一線希望。」

崔遜臉色蒼白,連嘴唇都白了,可見情緒之緊張。

薛德音適時追問了一句,「只有一線希望?」

「如果二次東征無功而返,可能會有第三次。」伽藍字斟句酌,非常緩慢地說道,「山東局勢會更加嚴峻,一旦大火燃燒到江淮、江左,關隴恐怕也難以幸免,京都對地方的控制會越來越弱。這時候,一個有威望有功勛的皇孫,必將承擔重任。」

伽藍不再說話。

崔遜思索了片刻,再度躬身致禮表示感謝。

薛德音神情凝重,目露深重憂色。主動平叛非常困難,尤其在目前局勢下,在沒有確切證據情況下,拿什么去說服越王楊侗和留守官員?再說了,越王楊侗一旦平叛,就把自己推進了皇統之爭,他願意嗎?還有其他牽扯到各方利益的一系列問題,崔氏想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完成這一布局,難於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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