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盡管放馬過來(1 / 2)

大隋帝國風雲 猛子 2841 字 20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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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盡管放馬過來

元務本講故事的能力還是很強,引人入勝,尤其關於西北狼在千軍萬馬之中殺進伏俟城,打開城門確定勝局一節尤為詳細,於血腥和波瀾之中既宣傳了伽藍的勇猛和驕人戰績,也突出了他的恃功而驕,恣意枉法,所以就連皇帝的女人都敢搶。

伽藍在河北人心目中的份量陡然加重。元務本是什么人?他敢當著兩位御史台大臣的面,說伽藍搶了皇帝的女人,必定不是無中生有、無的放矢,所以河北人對伽藍的觀感大變,一則認為此人驕悍跋扈,此番到了河北,必定有一番血腥殺戮,這對河北人來說無疑是個威脅,對局勢的發展可能不利,其次認為此人與皇帝、與河東裴氏、薛氏之間有著錯綜復雜的關系,而皇帝和河東裴氏、薛氏都是山東權貴集團的對手,此刻他們把一個西北人調遣到河北,其用意很明顯,就是威脅,威脅不成就殺戮,也就是說,此子是河北人的敵人。

對於敵人,那就要采取強硬手段,給予瘋狂打擊。

元務本為何要公開與崔遜、游元唱反調?為何要把伽藍推到河北人的對立面?

元務本是何方權貴?元氏現在是屬於關隴權貴集團還是山東權貴集團?這事說起來有些復雜,伽藍思索了半天沒有想明白,無法估猜到元務本此舉的真正目的?

拓跋氏改為元氏,是胡人漢化的需要。元氏做為統治黃河流域、中土北方的皇族,一度很強大,甚至有摧毀南朝統一中土的希望,可惜成也「漢化」,敗也「漢化」。六鎮起義是摧毀拓跋氏王國的直接原因,而六鎮起義的根源就是「漢化」。「漢化」導致山東漢族大世家掌控了國策,占據了大量權力和財富,而與之相對應的則是虜姓貴族在權力和財富上的巨大損失,於是矛盾深度激化之後轟然爆發。

六鎮起義之後,黃河流域出現了三個主宰中土命運的人,一個是虜姓權貴契胡人爾朱榮,一個是六鎮武川的起義者鮮卑人宇文泰,一個是六鎮懷朔的起義者漢人高歡。爾朱榮要篡國,他制造了河陰之變,把居住在洛陽的漢化鮮卑貴族和主持漢化的山東漢族世家權貴大約兩千余人殺戮一盡,幾乎摧毀了拓跋氏的魏國。爾朱榮被孝庄帝殺死之後,魏國分裂為東西兩半,東魏的創建者就是高歡,而西魏的創建者就是宇文泰。他們的後人篡奪了元氏江山,東魏更替為北齊,西魏為北周所代。元氏先是在河陰之變中被爾朱榮殺了大半,接著又被高歡的後人殺了剩下的一半,最後就剩下存留在關中的一支。

宇文泰的後人顧念舊情,給了元氏傳承血脈的機會,而元氏也正視現實,毅然改變了生存策略,於是無論在宇文氏的北周,還是今日的帝國,元氏都是當朝重臣。當年八柱國十二大將軍里就有柱國元欣和大將軍元育、元贊、元廓,在二十個權臣席位中占據了四席,其次還有元胄、元旻、元景山、元諧、元孝矩、元雅、元褒、元亨、元岩、元壽等由魏到周再到隋的三朝元老,由此可見元氏勢力之龐大,所以,今日的元氏,應該是關隴貴族集團中的一員,是關隴虜姓貴族的第一家。

如果這樣推斷的話,那么今日元務本在大庭廣眾之下向伽藍發難,就是有預謀的「攻擊」,換句話說,元務本與楊玄感是同黨。伽藍此次南下黎陽是沖著楊玄感去的,那么元務本在永濟渠上「阻擊」伽藍,也就在情理之中。

如果楊玄感的叛亂中有山東權貴集團的參與和支持,那么崔遜和游元的出現,會導致山東權貴集團在這件事情上因為策略不同而產生分裂,而這種分裂是楊玄感所樂意看到的,卻是崔遜和游元不願看到的。

崔遜是山東大世家,游元是河北大世家,伽藍是裴世矩的人,這三人聯袂南下巡察永濟渠,會讓相當一部分有意參與楊玄感叛亂或者在楊玄感叛亂後積極響應的世家豪望不得不慎重,這一慎重,足以對楊玄感的謀劃造成不利。

如此一來,元務本的目的呼之欲出。元務本名義上是「打擊」伽藍,實際上是分化巡察團隊。伽藍、崔遜和游元肯定有不同的利益訴求,這個巡察團隊不可能是鐵板一塊,但短期內楊玄感集團無從探查到三人的真實目的,唯有在巡察團隊抵達黎陽之前,讓三個人產生激烈沖突,矛盾公開化,如此方能摸清三個人的意圖,然後展開針對性的反擊。分化巡察團隊只是第一步,接下來楊玄感集團肯定還有更犀利更陰狠的手段。

伽藍沒有想明白,傅端毅卻是一眼看穿了。他擔心伽藍年少輕狂當場翻臉,上了元務本的當,於是靠近伽藍,附耳低語。

伽藍當真是怒火中燒,管它元氏在中土有多大的權勢,你既然對我「出手」,我必定以牙還牙。公開場合不好還手,我就暗地里來「陰」的,誓必打得你滿臉開花。誰知正在想著如何報復,傅端毅就把心中的估猜全盤奉上。伽藍霍然驚悟,直娘賊,差點上當了。好,由得你猖狂,待到事發之日,看我如何收拾你。

偏偏這時候,元務本意猶未盡,打算「再燒一把火」。

「今賊人猖獗,大河上下烽煙四起,白溝南北更是岌岌可危,以將軍之武略,不知如何保證水道暢通,以完成陛下托付之使命?」

此言一出,滿堂寂靜。元務本這話是咄咄逼人,雖有贊美伽藍之辭,實際上卻是逼著伽藍當堂表態,更有激怒伽藍讓其失控之下暴露此行真實目的的意圖。元務本步步緊逼,借著伽藍側擊游元和崔遜,無所顧忌,肆無忌憚,這令河北人羞惱之余更是深感不安。

游元神色冷郁,對元務本此舉大為不滿,更隱約估猜到元務本是「項庄舞劍,意在沛公」,矛頭對准的是自己,是以關隴人的立場直接向自己發出警告。

崔遜雲淡風輕,但眼里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惱怒。元務本這是打他的「臉」,而且不留任何余地。今天長蘆城上上下下都看到了他和伽藍之間的親密關系,而這種關系必定給河北人一種錯覺,那就是崔氏與河東的裴氏、薛氏有合作的可能,換句話說,崔氏正在拉攏河東世家。這對山東人有利,對關隴人不利。現在元務本公開打他的「臉」,某種意義上就是對他的一種警告。

伽藍不得不正視元務本。此人官職不顯,但出身虜姓第一家,身份地位很高,他能到平原郡東光縣就任一個小小的縣尉,顯然別有圖謀,不出意外的話,他肯定是楊玄感的同黨,是楊玄感部署在大河南北的一個重要棋子,也是自己在河北遇到的第一個對手。

伽藍沒有猶豫,微微一笑,「賊人猖獗?此言當真?烽煙四起?有何憑據?岌岌可危?元縣尉,誇大其詞,危言聳聽,可有惑亂人心之嫌。今游治書和崔監察奉旨南下巡察,聽到元縣尉這句話,不知作何感想?」

游元的嘴角露出一絲鄙夷笑紋。崔遜看了元務本一眼,露出輕蔑之色。河北人暗自松了口氣,僥幸,這個西北人很有心機,沒有上了元務本的當。

「將軍奉旨護衛西土諸國朝貢使節北上遼東。」元務本滿面含笑,繼續從容說道,「一旦這些朝貢使節陷落河北,不知將軍可知它的嚴重後果。」

這就是直接威脅了。西土諸國的朝貢使節一旦在河北出事,伽藍和龍衛統固然要為他們陪葬,河北人也脫不了干系,也就是說,你們不要招惹我,我也不會主動觸犯你們的利益,大家你好我好。但知道黎陽內幕的幾個人卻知道,大家你好我好的結果,就是都得為楊玄感的叛亂付出慘重代價。

游元更加堅定了摧毀楊玄感的決心,而崔遜卻愈發擔憂,楊玄感愈是瘋狂,東都就越是危險,崔氏的處境也越是艱難,如此就催逼他不得不加快與裴氏聯手的步伐。

伽藍意識到楊玄感已經從中樞獲得了不利於他的消息。

對於一個謀劃叛亂的人來說,中樞的這個動作實在是太大,太有針對性了,謀劃者不能不考慮到自己的秘密可能已經泄露。可以想像,此刻楊玄感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為此,他會瘋狂,他會想盡一切辦法,不擇手段地摧毀可能阻礙他叛亂成功的所有因素。

伽藍不得不感嘆,帝國的驛站系統太發達了。

驛站是王國專門為傳遞公文和軍情所設置的通信機構。春秋時邊境內外傳遞文書的機構叫「郵」,五十里一「郵」。秦始皇統一中國後改為「十里一亭」,這個亭又叫郵亭。漢初「改郵為置」,就是改人力步行傳遞為騎馬快遞,三十里一驛,職責也由單一置騎傳送公文軍情,增加為迎送過往官員和專使。到了本朝,因為東西兩地交往頻繁,各國使節和官員公差往來大為增加,朝廷干脆改驛為館驛,以突出其迎來送往的「館舍」功能。

帝國有館驛近兩千個,設置在水陸交通干線上,而從事驛站工作的人員多達兩萬余人,其中絕大部分為服徭役的平民。由於館驛的財政支出巨大,帝國不堪重負,為保證運轉,遂指定館驛由當地豪望主持,並任命其為驛將或捉驛(「捉」就是掌握、主持之意)。驛將除了負責維持館驛的正常運轉外,其中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出資彌補驛站的虧損。帝國為了補償驛將的損失,允許他們在合法范圍內,利用館驛的便利條件從事商業活動,「以商補虧」,如此則有利可圖。

既然有利可圖,帝國的世家豪望富賈們當然趨之若鶩,於是帝國的驛站系統在短短時間內便取得了迅猛發展,而由此給世家豪望們帶來經濟利益的同時,便是訊息上的快捷獲取。遙遠西陲發生的事情,通過四通八達的驛站系統,短短數天就能傳遞到京城。當然,日行八百里或許有些誇張,但通過驛站快馬的接力傳送,一天跑個四五百里絕對不成問題。

驛站系統太發達了,各地官府使用它傳遞公文,世家豪望使用它傳遞書信,巨商富賈則使用它傳遞商機,即便是叛軍盤駐之地,驛站也完好無損地保留了下來,原因無他,叛軍同樣需要驛站的傳遞系統。

訊息的不對稱獲取決定了勝負,現在楊玄感集團對中樞的決策一清二楚,通過一系列的分析和判斷,基本上可以推衍出游元、崔遜和伽藍這個巡察使團南下黎陽的真實目的。利劍正在緩緩出鞘,接下來,就是你死我活的廝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