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原來他就是蘇定方(2 / 2)

大隋帝國風雲 猛子 3617 字 2022-09-13

換句話說,大世家的利益得失與帝國利益的大小有關,很多時候必須兼顧帝國利益,不能讓帝國衰退,更不能讓帝國倒塌,而三四流郡望和不入流豪強的利益是可以拿來做交易的,是可以拿來犧牲的。

大世家與三四流郡望、不入流豪強的利益訴求有著本質上的區別,有著根深蒂固的矛盾,這種矛盾一旦發展到不可調和的地步,必然產生劇烈沖突。現在河北的形勢就處在大爆發的邊緣,大世家與三四流郡望、不入流豪強之間的沖突也到了最激烈的時候。

游元和崔遜是不是堅決支持三四流郡望和不入流豪強用暴力手段對抗帝國?顯然不是,禁軍在白橋痛下殺手,而游元和崔遜在事前都沒有阻止,在事後更沒有為他們討回公道,這意味著什么?

不錯,河北叛軍圍殺平原郡守和攻打平原治府安德城,的確是為了脅迫游元和崔遜支持他們,支持他們阻斷永濟渠水道,讓皇帝的東征失敗,給帝國以重創。而要阻斷永濟渠水道,首先就要擊敗關隴人,把所有在河北的關隴貴族官僚和他們所統率的武裝統統摧毀,而伽藍和他的禁軍龍衛統就是首要目標。但這顯然逾越了大世家的底線,損害了大世家的利益,游元和崔遜不可能接受。

禁軍在白橋痛下殺手,是不是可以解讀為游元和崔遜對河北三四流郡望和不入流豪強試圖以武力脅迫他們的一種「反擊」,一種警告?

帝國驛站的發達程度遠遠超過了大運河。當一匹匹驛站快馬把最新消息,在最短時間內傳遞到沿河郡縣的官府、郡望和豪強的手中之後,到底有多少人願意接受游元的策略,遵從游元的命令,維護大世家的權威,將很快得到答案。

答案是殘酷的,給了游元和崔遜狠狠一擊。

巡察使團從東光到長河是兩天,然後又在長河等待了兩天,但陸陸續續只來了不到兩百人,而且全部來自信都郡。也就是說,當白橋一事傳開後,沿河郡縣尤其是叛軍最活躍的渤海、平原和清河三郡根本無人響應游元。

游元一直沒有露面。他倒不是怨恨伽藍在白橋殺人,陷他於不義,而是在山東各地的叛亂延續兩年多的時間後,在帝國第一次東征大敗後,在皇帝和帝國中央的權威受到嚴重打擊後,局勢變了,世家權貴的想法變了,甚至就連那些叛賊的想法都變了。

自今上繼位,他就在中央任職,從尚書台到御史台,至今已有九年了,期間曾數次回河北,尤其東征開始後,他回河北的次數更多。這里有很多人都是他的門生故舊,有很多世家豪望與其都有親密的關系,河北就是他的根基之地,然而,突然間,他覺得陌生了,以至於他開始懷疑到底是自己變了還是河北人變了,抑或,是這個世道變了。

游元失望、沮喪、憤怒,更有一股深深的傷痛。

長河距離安德城只有八十里,距離大柳集更近,只有六十里,假如有一支實力強大的軍隊,一天之內就能殺到安德城下,就能救出平原郡守,然而,現在一切都變得不確定了。

難道,自己除了向他們妥協外,再無選擇?

龍衛統有三百精騎,自己從各地召來的「別軍」有八百人,滿打滿算有一千兩百人,也有一府之軍了,可以去打一打,但問題是,這些「別軍」都是地方豪望的鄉團、宗團,都是保護自己城堡庄園的私兵、壯勇和仆役,讓他們在無利可圖的情況下犧牲自己的性命去攻打叛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試想一下,假如他們都戰死了,那誰去保護他們的家園和親人?所以這些人你讓他們跟在後面搖旗吶喊行,讓他們去浴血奮戰是萬萬不行,他們逃跑的速度絕對匪夷所思。

當真指望伽藍帶著三百精騎去擊敗數千甚至數萬叛軍?那純粹是自尋死路。

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只有向他們妥協了,反正還有楊玄感叛亂一事可以幫助自己擺脫困境,至於伽藍和他的龍衛統,只有做犧牲品了。

崔遜趕到北岸龍衛統大營,代表游元,請伽藍上船議事。

伽藍去了。游元一如既往的冷肅,絕口不提白橋一事,主動詢問救援事宜。伽藍不談救援計策,而是向游元要人,要「別軍」的指揮權。

游元略加考慮便答應了,說只待龍衛統橫渡白溝,扎營南岸,便讓各地豪望到營內拜見伽藍,遵從伽藍的命令。

伽藍當然不會信以為真。游元手上就這么點武力,假如把這點武力都給了伽藍,豈不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了伽藍?再說伽藍假如是「敗家子」,把他這點「家底」敗光了,他哭到找不到地方,以後在河北哪里還有半點威望?

伽藍沒有心思把精力放在與游元的爭斗上,他只要指揮權,別軍還是游元的別軍,實際上他也根本不想控制這支烏合之眾。西北人和河北人的仇怨已經結下了,控制這支別軍等於給自己背上一個大隱患,他還沒有愚蠢到如此地步。

伽藍直言不諱,在軍事上,你必須聽我的,如果互相算計,互相掣肘,這一仗必敗無疑。既然必敗無疑,那這一仗還打什么?平原人的死活與我何干?還不如脅迫著巡察使團飛奔黎陽,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當天黃昏時分,龍衛統全部渡河抵達南岸。

西北人沒有扎營,而是做好了連夜急行軍的准備。游元和崔遜疑惑不定,派人詢問,伽藍以機密為由,不予回答。

入暮之後,炊煙裊裊,西北人圍坐篝火四周,簡單吃了些東西,便一個個倒頭睡下。

地方豪望遵照游元的命令,紛紛過來拜見伽藍。伽藍不卑不亢,不熱情也不冷淡,但每見到一人,都仔細詢問河北叛軍的具體情況和有關高雞泊、豆子崗及其相鄰地區的地理形勢。

最後來拜見伽藍的是對父子,從信都郡趕來,也是黃昏前才渡河,先是拜見了游元和崔遜,然後到龍衛統的營地拜見伽藍。

年近五十的長者身材健碩,謙和中透出一股果敢之氣,自稱蘇邕(yong)。

年輕人高大英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龐,一雙神采奕奕的眼睛,氣質驍悍而剛毅,自稱蘇烈。

父子兩人來自信都郡的武邑縣。信都郡位於河北中心地帶,境內有漳水流過,田地肥腴,百姓富足。這兩年運氣好,先是僥幸逃過了水災,而旱災也沒有形成滅頂之禍,但正因為家有余糧,人口充足,局勢穩定,帝國東征所需的徭役人丁就從信都郡大量征發,而南面的高雞泊賊寇,西面的太行山盜賊,則屢屢越境而來,燒殺擄掠,結果人禍大於天災,信都郡終於支撐不住,迅速衰敗,民不聊生。

蘇氏在武邑一帶屬於不入流的地方豪強,家中有大量田地,有庄園作坊,富甲一方,理所當然成為官府和盜賊上下「夾擊」的對象。蘇氏為了生存,聯合附近一帶的郡望、豪強組建了一支鄉團武裝,人數多達數千人。當然,能打仗的不多,畢竟大多數青壯都給征發到遼東戰場上去了。

這一次蘇氏父子帶了一百壯勇趕來為游元助陣,是最後一個趕到長河但實力卻是最強的地方豪強。

或許是因為蘇氏父子地位不高,態度謙恭,也或許是蘇氏父子尚不了解伽藍的底細,雙方的交談比較愉快,父子兩人對伽藍的詢問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讓伽藍和一群西北人對河北的了解更加深入了。

蘇烈與伽藍年紀相仿,欽佩伽藍小小年紀就從軍征戰西陲,羨慕他年紀輕輕就官拜校尉,而伽藍也喜歡他的豪爽剛直,彼此間在言辭上不知不覺親近了不少。蘇烈畢竟是年少輕狂的年紀,在講述一些事情的時候,先是抱怨關隴籍的官僚借助官府之力欺壓地方豪強,接著難以抑制郁積於胸的怨氣,破口大罵,指責官府的某些做法比燒殺擄掠的盜賊還無恥。

蘇邕急忙阻止兒子,「定方,不要亂說話。」

蘇烈不聽,言辭更是激烈犀利,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世上所有惡人都殺了,撕碎了。

「定方……」蘇邕連聲叫喊,連使眼色,示意他不要意氣用事,無端惹來禍事。

伽藍驀然意識到「定方」是蘇烈的字,蘇烈又叫蘇定方。蘇定方,原來他就是蘇定方。

「伯父,讓他說。」

伽藍笑著搖搖手,示意蘇邕不要擔心。

蘇邕愣住了,伽藍這聲突如其來的尊稱讓他十分吃驚。一個從五品的朝散大夫、禁軍越騎校尉,竟然在這種場合下尊稱其為「伯父」,這實在令人吃驚,雙方之間才認識不足半個時辰,私人關系尚不足以親密到如此地步吧?是不是此子對蘇氏有什么圖謀?

傅端毅和薛德音都聽到了,也齊齊驚訝地望向了伽藍,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刻意拉攏蘇氏父子。

蘇定方也意識到不對了,臉上怒氣迅速散去,目露警惕之色。伽藍是陌生人,是西北人,是關隴人,一個關隴人刻意親近一個河北人,能有什么好事?

「定方,可想立功?」伽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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