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便去走一趟(1 / 2)

大隋帝國風雲 猛子 1821 字 20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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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震接到消息的時候,正是朝食之時,他在吃早飯,食案上擺著兩個白嫩的籠餅(饅頭),幾塊千金碎香餅子,還有一碗香噴噴的茗粥,如果盛裝它們的不是奢華而精美的食具,還有四個清秀靚麗的白衣女婢侍候一旁,這頓早餐對於獨孤震這等顯貴來說,也算簡朴了。

普通人一天兩餐,權貴們正常情況下也是一天兩餐,普通人要吃飽,權貴們要吃好。當然,奢侈者除外,荒淫奢侈,等同於肆無忌憚地踐踏禮法,同樣會遭到貴族們的抨擊和孤立,為世所不容。當年先帝和文獻皇後千辛萬苦營建帝國,振興戰亂之後的中土,憑借的就是勤儉治國,尤其「儉」之美德更是深入到帝國「血脈」,滲入到國策的方方面面,短短時間內便把帝國由積貧積弱推向了空前的強大。

獨孤震在生活上的節儉,與他姐姐文獻皇後一脈相承,不遑多讓。他信佛,捐助寺廟,樂善好施,堅信因果輪回,好人必有好報。事實上獨孤氏傳承幾百年的歷史很好地驗證了這一朴素的宗教信仰。

獨孤氏是匈奴人。北魏建立之初有四十六個大部落,匈奴獨孤部就是實力顯赫者之一。北魏皇族鮮卑拓跋氏與匈奴獨孤部世代聯姻,北魏的開國皇帝拓跋珪的兩位姑母,就分別嫁給了獨孤部的首領與王子,而北魏第二代皇帝拓跋嗣的生母便為獨孤氏。

匈奴獨孤部為了生存,先是鮮卑化,接著漢化。如果追溯歷史,獨孤氏其實早在幾百年前便融入了漢人血統,而且還是高貴的大漢帝國劉氏皇族的血統。史傳,漢光武皇帝劉秀之子劉輔的裔孫劉進伯,曾官至度遼將軍,在攻打匈奴時被俘遭禁,其後代便是矢利小單於,為單於庭僅次於左右賢王的左右谷蠡王之一,其部落號為獨孤。其六世孫羅辰隨北魏孝文帝遷居洛陽,以部落為名,從此中土就有了虜姓豪族獨孤氏。

幾百年前便融有漢人血統的匈奴獨孤部,能夠在競爭激烈的大草原上頑強生存下來,能夠在風起雲涌的中土創下一份世代傳承的大基業,當然有其獨到的生存法則。以今日獨孤氏來說,以他為中心的、以血統和聯姻為紐帶的,融合了眾多漢虜兩姓望族的貴族集團,就是帝國政壇上一股非常龐大的勢力,即便他的成員沒有出現在中樞核心里,沒有得到皇帝的絕對信任和倚重,但帝國的車輪每前進一步,都少不了這股龐大實力所發揮出來的巨大能量的推動。

後宮、外戚、閹宦不得干政,這是一項古老的政治法則,歷朝歷代都尊奉為金科玉律。拓跋氏為了保證王朝的傳承,甚至制定了一條嚴酷的律法,凡繼承皇統者,必殺其生母。這條嚴酷律法在宣武皇帝元恪時代廢止了,因為他深愛自己的皇後胡充華,而正是因為這一律法的廢止,直接摧毀了拓跋氏王朝,摧毀者,正是胡充華。胡太後垂簾聽政,不但摧毀了拓跋氏王朝,更延誤了中土統一的時間,讓中土無數生靈慘遭塗炭。

先帝建國,得到了關隴貴族集團獨孤氏一系的絕對支持,而以獨孤氏為首的代北武川系迅速主導了帝國政治格局的建設,由此導致帝國的政局重蹈宇文氏北周之覆轍。

宇文泰和獨孤信的殘酷斗爭、宇文護逼殺獨孤信、宇文邕和楊堅的明爭暗斗,表面上看都是爭奪國政的主宰權,但從宇文氏重用關隴本土漢姓貴族,卻又與獨孤氏、楊氏聯姻來看,宇文氏為了牢牢掌控關隴又不得不向獨孤氏一系做出妥協。宇文氏一面以聯姻來承認獨孤氏一系的龐大權勢,一面又以後宮和外戚不得干政為借口,把獨孤氏一系趕離中樞核心。

然而,宇文邕一死,前功盡棄,江山轉眼易主。先帝如何奪得的江山,他最清楚,他當然要設法避免重蹈覆轍,但面對龐大的以獨孤氏為首的代北武川系,他吸取了宇文邕失敗的教訓,轉而以妥協來代替斗爭,說白了就是共享權力,楊氏和獨孤氏共享權力,楊氏和代北武川系貴族集團共享帝國的權力和財富。

先帝有超群的政治智慧,文獻皇後也要為子孫後代考慮,在代北武川系已經掌控整個朝堂,已經主宰帝國國策,已經威脅到楊氏國祚的情況下,遏制和削弱以代北武川系為主體的整個關隴貴族集團的權勢,也就成了迫在眉睫之舉。

外戚不得干政再次成為政治斗爭的利器,獨孤氏完全退到「幕後」。獨孤氏退出權力核心,成為先帝和文獻皇後聯手推行「以高度中央集權」為主旨的政治改革的標志性舉措。接下來,以先帝為首的部分銳意改革的關隴漢姓本土貴族和以文獻皇後為首的部分結盟在獨孤氏周圍的代北武川系虜姓貴族,開始了一系列的改革舉措,小心翼翼而又堅決果斷地遏制和削弱整個貴族集團的權勢,不遺余力地進行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

外戚不得干政導致了一個「惡果」,凡忠誠於獨孤氏,或者與獨孤氏有著直接聯姻關系的,無論漢虜望族,都歸屬於外戚一系,整體遭到了嚴重遏制,在權力的分配中大受其害,由此直接影響到了他們對財富的占有,比如漢姓隴西李氏,比如虜姓賀拔氏,日漸衰落,日薄西山,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這是不可容忍的事情,代北武川系再一次分裂,以楊素為首的、當權的既得利益集團、實際上與武川系並不密切的部分關隴望族,與以獨孤氏為首的、完完全全的代北武川系,在「改革」這個大前提下,徹底走向了分裂。中樞核心里,表現為高熲和楊素的激烈對立。

今上繼位後,無論是高熲還是楊素,先帝時期的改革派,突然都變成了保守派,整個既得利益集團迅速變成了阻礙改革進一步深化的最大力量。激烈權爭中,先前一直受到壓制的以獨孤氏為首的代北武川系,突然變成了新改革派和新保守派極力拉攏的對象。

獨孤氏選擇了「中立」,理由冠冕堂皇,外戚不得干政。家事我可以過問,國事我絕不參與。這一立場贏得了皇帝的贊許。皇帝既擔心外戚勢力乘機崛起,又擔心外戚勢力倒向了保守派,患得患失之際,獨孤氏的這一表態正和合心意。於是皇帝有選擇性地提拔了一批外戚系大臣,一方面繼續堅持把外戚勢力排除在權力核心之外,一方面又拉攏了外戚勢力,以阻止他們反對改革。

這一舉措或許是獨孤氏世代相傳的生存法則,但不符合代北武川系的整體利益。你獨孤氏不去干政,那是你的事,但不能因為你獨孤氏一族的利益而連累了整個武川人,讓整個武川系在帝國的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中失去優勢地位。

換句話說,我們可以幫助皇帝打擊保守派,但打擊之後,我們必須替代保守派,無論是權力還是財富,我們都必須大量占有。

若要實現這一目標顯然很困難,因為改革的主旨是高度的中央集權,皇帝和中央高度集權了,軍權、行政權和財權都集中了,那么世家權貴尤其是占據地方利益的地方貴族的權力就小了,影響到他們的生存和傳承了,那必然就是生死大戰。

中土四百余年的分裂歷史造就了「門閥士族」政治,皇帝和門閥、中央和地方共治,已經成為中土分裂時期大小王國的主要政治結構,中央集權就像一件華麗的外衣,誰都不會也不能脫下來,都得整整齊齊地穿著,以維護彼此的臉面,維護正統傳承、歷史進步和禮法道義這些自欺欺人的金燦燦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