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1 / 2)

晚庭春 赫連菲菲 3156 字 20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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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雷聲轟鳴, 暴雨如注。房檐在雷雨中震動著。

姜嬤嬤瞪眼捂著臉,神色幾經變換。她在伯府的日子比明箏嫁過來的日子還長, 趙嬤嬤不過是明家陪嫁而來的半路奴才, 什么時候輪到她在自己跟前逞威風?

她多想揮手把這一巴掌還回去,可到底忌憚著明箏還在,她已經笑不出來, 冷著聲音道:「奶奶莫要想左了, 老太太命人綁幾個婆子侍婢罷了,難道奶奶是要攔著?二爺頭一個孩子沒了, 老太太連問都不能問嗎?安姨娘禁足在綠羅院, 除了那院里幾個丫鬟婆子, 就只有奶奶這邊兒的趙嬤嬤等人。不過是審個底下人罷了, 若證明與他們幾人無關, 自然就放了回來, 奶奶何用這般護著?」

明箏牽牽嘴角,招招手,命瑗華持傘靠近, 「這幾個慣常跟著我, 給我寵壞了。姜媽媽帶路吧, 有什么話, 我自去與老太太分辯。趙嬤嬤寧嬤嬤守著院子, 等我回來。」

姜嬤嬤怔了怔,她一時拿不准。明箏到底是正經世子夫人, 敲打敲打下人倒使得, 如何把她本人扯進來。便算真是她授意害了安氏的孩子, 老太太對外也只能替她捂著,最多稱病罰個禁足或是喊來親家太太說道說道, 還能把她怎么著?

明箏已經步下台階,在傘下回過身來,「姜媽媽?」

姜嬤嬤堆笑追上來,臉上還清晰印著五個手指印,「奶奶,您可別多想,老太太循例過問過問,孩子沒了,二爺不知有多傷心呢,老太太總不能什么都不做,假裝看不見啊。」

明箏沒回話,姜嬤嬤平日素有體面,進府四十余年,一直是老太太身邊得力的心腹,慣常見著面,明箏也待她客客氣氣,可今天她不想說話,甚至連個好臉色都不打算給。

姜嬤嬤吃了個軟釘子,尷尬地縮縮脖子,回過頭來,見身邊替她撐傘的小丫頭高舉著傘柄笨拙在後追著,一抬手打了那丫頭一嘴巴,惡狠狠地道:「沒用的東西,平素就知道嘴硬,打個傘也不會,沒見老娘衣裳濕了?」

來到壽寧堂,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個個兒身上都掛了彩,行刑的婆子拄著刑杖,乍看見明箏唬了一跳,「我的乖乖,下這么大雨,奶奶您怎么來了?」

其余站著的人都蹲下來行禮,受了刑的眾人撲向明箏一聲聲替自己喊冤,明箏腳步未停,越過人叢來到屋前。

壽寧堂的侍婢慌慌張張地打簾子,屋里的大丫頭碧璽快步迎出來,親自撐傘給明箏遮著,「奶奶,天雨路滑,外頭又黑,萬一滑了跤可怎么好?」她婚事是明箏替她張羅的,待明箏一向尊敬親切。

立在檐下解去外氅,走入屋中,就看見面容黑沉的粱老太太,和一臉尷尬的大奶奶閔氏、三奶奶鳳氏。碧璽接過明箏的外氅,低聲提醒道:「老太太還在氣頭上,萬一說話不好聽,奶奶您擔待些……」

閔氏擠出個笑來:「這么夜了,二弟妹還沒睡?」

「是很晚了,嫂子也沒睡?」她在廳正中行了禮,在自己平素常坐的那張椅子上坐了,接過丫頭奉上來的茶。

老太太見她大方從容,一幅氣定神閑的模樣,想到那個化成一灘血水的孩子,想到梁霄哭紅的眼睛,心里頭堵得難受,這毒婦還敢來見她?

「明箏,你既然來了,想必知道我今日是為著什么發作那些個奴才。」

老太太手里捏著佛珠,咬牙切齒地道:「有人故意要我不痛快,要霄哥兒不痛快,你說,我該不該發作?謀害子嗣,這種缺德事兒在梁家從來沒見過。你大嫂你三弟妹都在,她們哪個沒養過庶子女?你大哥屋里的霞兒,你三弟妹屋里的峻哥兒,……家里自來沒有這種齷齪腌臢的習氣。」

老太太這些年樂於做個眼花耳聾的菩薩,萬事由著年輕一輩打理。她罷開手丟下大鑰匙許多年了,如今瞧來,再不能這樣下去。明箏大權在握,人人要瞧她臉色過日子,她便日漸霸道起來,連丈夫都不放在眼里了。

明箏笑了笑,「娘發作下人,媳婦兒自然無話。不過娘喊我屋里的幾個來,是發現了什么?覺著跟他們幾個有干系?姜嬤嬤闖進我院兒里,大呼小叫拿人綁人,知道的,這是娘要找底下人問話。不知道的,怕是以為我干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由得奴才打我臉瞧。」

閔氏忙起身來打圓場:「姜嬤嬤許是一時心急,娘不過叫人來問問,二弟妹別多心……」

梁老太太一拍桌案,震的那茶盞直跳,「怎么,我不能問?你屋里的都是寶貝疙瘩,問不得傳不得?」

她一動怒,屋外候著的丫頭婆子全都跪了下來,閔氏和鳳氏不敢坐著,紛紛垂手站在一邊兒。

老太太眼望對面喝茶的明箏,她氣的手直抖。素來這個二兒媳都明理本分,今兒是怎么,決心要跟她對著干?老太太用詞愈發嚴厲,「明箏,我念在你是梁霄結發妻子,是我們家八抬大轎娶進門的正房奶奶,有些事我不計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是我真的眼瞎什么都看不見,是我顧及你的臉面,顧及你們小夫妻的情分,不願豁開了去鬧大了,你今兒既決心不要臉面了,非要問個明白到底為什么,行,那你就坐在那兒好好聽,去把人都帶進來!」

閔氏有些擔憂,怕老太太把明箏逼急了,到時候收不了場。

她給鳳氏打個眼色,示意快去勸勸,鳳氏抿抿唇,對她搖了搖頭。

這個時候,兩邊都在氣頭上,誰開口沖著誰來,還是別說話的好。

閔氏一肚子罵人的話憋著沒說出來,三房四房一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遇事一味避忌,生怕引火燒身。老太太也偏心,什么難做的不討好的事兒都喜歡指使她,今兒若不能叫明箏啞口無言,明兒她當真不知該怎么面對她。

不一會兒,幾個丫頭婆子被帶了進來。

中有十五六的大姑娘,被打得渾身是傷。

「老太太饒命,大奶奶饒命。」幾人跪在廳心連連磕頭,被打得怕了,抖得像篩子似的。

「把今兒的事原原本本再給你們二奶奶說一遍!」

老太太發了話,婢子們這時才看見明箏,當先一個名叫紅玉的丫頭是原先老太太撥給安姨娘的人,率先膝行上前。

「老太太,奶奶,再問奴婢多少遍,奴婢也是一樣的話。姨娘下午好好的,還在院子里彈琴跟大伙兒說笑,直到傍晚喝了一碗從廚房端過來的鱷梨粥,立時肚子就疼了。」

姜嬤嬤踢了畫眉一腳,後者哭哭啼啼膝行上前,跟著道:「奴婢是廚房伺候的,姨娘被禁足後,吃食都是奴婢的干娘劉婆子送。今天下午綠羅院里叫門,說姨娘想吃點甜的,干娘吩咐奴婢去後廚瞧瞧,見有備著鱷梨粥和白糖糕,就問過趙嬤嬤,得了應允端了過去……」

姜嬤嬤斥道:「既安排送飯食的是你干娘,為什么今兒是你送的?說清楚!」

畫眉抹了把眼淚,小聲說:「干娘長有腰疼的毛病,這些日子總下雨,腰疼的厲害,奴婢心疼,就哄干娘在屋里歇著……」她大概是太害怕了,聲音斷斷續續,聽不太真切。

姜嬤嬤怒道:「磨磨蹭蹭做什么?後來呢?說!」

畫眉哭道:「就在喝了粥後,奴婢去收碟子時,那院里喊起來,說姨娘肚子疼,見了紅了。奴婢當時還奇怪……但沒往深處想,回了屋後,干娘來找奴婢,問起今兒的事,我們娘兒倆才覺出不對勁兒……廚上下午給各房送茶點,送的是梅子湯,並不是鱷梨粥,命人另做了這些粥點的人,是奶奶屋里的趙嬤嬤……」

梁老太太擺擺手,畫眉噤聲退下去,老太太冷笑道:「明箏,你怎么說?」

明箏不動聲色,望著地上跪著的一排人,綠羅院近身伺候的人傷勢都很重,老太太是發了狠,勢必要查出個所以然。廚上的人除了劉婆子,做飯的廚娘粗使的丫頭也綁了不少,在稍間跪成一片低低的哭著。

矛頭指向趙嬤嬤,若是鎖了她來,勢必也要討一頓毒打,她年紀大了,活到這把歲數被當眾用刑,身體扛不住,臉面上更扛不住。

明箏沒理會畫眉,見這些人里頭還有個伺弄花園的粗使丫頭,她呷了口茶,曼聲道:「喜鵲,你又是為的什么事兒來?」

那丫頭十五六歲,臉頰高高腫起,本就慌亂的眼底漫過一絲掙扎,叩頭道:「奴婢……奴婢那天傍晚在花牆外頭,看見二奶奶身邊的瑗姿姑娘,偷偷摸摸在院子里埋東西……奴婢不敢近前,隱約瞧著像是個紙扎的娃娃,至於是做什么用的,奴婢不知道,真不知道,二奶奶院子一向規矩最嚴,奴婢沒得應允,不敢進去,更不敢去把東西挖出來看……奴婢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老太太、大奶奶二奶奶,奴婢跟大伙兒無冤無仇,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旁的奴婢一概不知……」

明箏挑挑眉,笑了。

老太太見她這般無所謂的態度,氣的臉發白,「明箏,現下所有證據都指向瑗姿和趙婆子,你還要護著她們?還是說,霄哥兒的孩子在你心里還沒個丫頭婆子來的要緊?此刻不是拿問你,處置個下人罷了,你真要跟我對著干不成?」

「娘,怎么會?」

明箏撫撫鬢角,站起身來,「既然牽扯到我院子,我若是一味攔著不肯,那才算心虛。若當真是我手底下的人犯事,當然不能含糊。今兒要審就審個明白,還請老太太命人搜查明凈堂,把這丫頭說的東西找出來。」

「城里各家醫館、郎中,甚至私賣落胎之物的民間醫者,我已叫人去請了,待會兒齊聚壽寧堂,當面對峙,瞧是我屋里哪個跟他們私拿了害人的葯。」

老太太當即臉色更難看了,「你……你這是干什么?」

明箏笑道:「娘您是知道我的,平素有個什么,我大多都能忍,為了維持家里的和睦,受些掛落我也認。可我不能讓我身邊的人受委屈,被潑臟水。為了個妾侍,大張旗鼓弄什么落胎葯,做什么巫蠱法術,這不是冤枉我,是在羞辱我!」

她聲音清朗,平素溫溫柔柔倒覺不出,此刻寒著臉,那份壓人的氣度便全顯露了出來。

她提了提音調,環視著屋中眾人,「這事既然要查,必須查個明白。我今兒若是忍氣吞聲任人把臟水潑到我頭上,明兒整個明氏一族的姑娘都別想再有好姻緣。梁家丟不起這個人,明家更丟不起這個人!」

「二弟妹,你這是做什么,審個丫頭罷了,適才這些人指正的也是瑗姿他們這些底下人,哪個敢攀污你,羞辱你?快別激動,老太太正在氣頭上,別再往火上添柴了,啊?」閔氏上前來攬住明箏,這事兒要是鬧到外頭去,整個梁家跟著丟人。

明箏笑道:「大嫂,您別勸了,刀子劃在我心口上,疼的是我。」

她轉臉望向老太太,「娘,話我說在前頭,若是搜出了東西,我不用您說,自請下堂還家,絕不給您添堵。可若是搜不出……」

「搜不出,我親給你跪下認錯,這些個做偽證的人,全都亂杖打死!」

外頭一個聲音由遠及近,簾子一掀,跨入進來。

四目相對,他在明箏眼底望見一絲鄙夷,他惱怒更甚,踢翻身前擋著去路的一個婆子,撩起衣袍坐在老太太跟前。

「你叫人用的葯,自然清理干凈了,粥碗都收走了,以為沒證沒據沒人能治你不是?你在家里張狂這些年,如今連老太太都不放在眼里,審你的人怎么?就是押著你去祠堂,問你的罪,難道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