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與歲時同壽(5)(2 / 2)

良辰以南 淺青釉 1491 字 2022-09-17

梁君白走過去,眉頭皺了再松開,松了又皺起,「把手機拿出來,報警,自首。」

姑父眼神渾噩,但透著股痛快,「他死了么?他撞的可狠,肯定是死了。」

梁君白理解他,但體會不到這種恨,足足入骨三分。

昏亂的街道,救護車沒來之前,愈多人圍城一堵肉牆,梁君白聽見奔跑的腳步聲,當他轉身時候,那聲音已撥開人群,咫尺可聞。

他愣住,「小嫵。」

「你剛走,我就追來了。」她木木地回應,衣袍帶風,孤冷的狼藉將她淹沒,像一場沉入海底的夢,恍惚不知出路,被深藍的海水包圍,嚴絲密縫的,透不進一絲光芒。

南嫵盡量不去想何曉是否還有呼吸,她足足用了幾十步走到摩托車旁,深吸一口氣,「姑父,你怎么想的?」

男人比剛才清醒,「何曉賭光那些錢,無親無故的,他遲早會回來找宋怡。然後周而復始,永無天日。何曉是無賴,憑什么他活著讓別人遭罪,這種人,不該死?」

南嫵自小奉行的是『惡人自有天來收』,但她從沒想過,如果天不收惡人,任他們以愛的名義日以繼夜地傷害別人,又該如何?

「我同意你的說法,但絕不贊同你的方式,那是下下簽。」南嫵說。

姑父拿掌心遮住臉,手背死死抵著摩托車表盤,「我想不到別的法子。」

救護車將何曉抬走,南嫵稱是家屬,趕來的醫護人員做完急救措施,跟她說要有個心里准備,傷太重了。

姑父聽從梁君白的話,選擇自首,他被帶上警車前,樣子像一夜華發,蒼老十歲,他說。

「南嫵,我是個父親。」

隨後警車開走,頂頭車燈如城市下的一盞霓虹燈,夜深人散,蒼冷寂寞。

或許這句話是這樣的。

南嫵,我是個父親,要為女兒將來打算。

南嫵除卻渾身細微的打顫,而人很平靜,她平靜地給家里打電話,等在搶救室外,始終與梁君白十指交握。

凌晨的醫院特別冷,南嫵呼吸聲重,一下又一下地換氣,仿佛只有這樣才好自持平靜。

她往梁君白座位靠近,細偎著,「你多陪陪我,好么?」

「好。」梁君白拍她手背,也是一下又一下,輕緩地。

三小時的搶救,醫生宣告,何曉不治身亡,死亡時間,北京時間三點一刻。

宋怡懂得死亡含義,她當場暈過去,被抬到休息椅上平躺著,醫生說沒什么事,傷情過度,很快會醒。大姑全身以蜷縮姿勢跪在醫院雪白的瓷磚間,她哭著喊姑父名字,然後霍地起身往外沖,發瘋似的要找姑父回家。

南嫵和母親一左一右攔著她,唯恐她此時的精神狀態再生事端,梁君白也緊跟在側,他則是怕大姑瘋起來傷到南嫵。

在女人持續大鬧,將醫護人員都引來這邊,南父最終同意帶她去警察局。

又幾小時,天亮了,宋怡睜開眼,不鬧,只是哭得不停。南嫵在與梁君白的執手相握里,她看清每個人悲慟的模樣,何家飛微微抬頭望著搶救室,那眼神,有說不清的東西,像悲傷,又一掠而過。

南嫵唯獨看不見自己的臉,但她知道,那一定是悲哀且自責的。

「如果我能問清楚何曉借錢的原因,如果我先借他十萬應急,如果我沒摔碎他最後的希望,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不。」梁君白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他知道,南嫵此刻需要這種力量,「我相信每件事情都有存在的必然合理性。」他沉著分析,「當換種軌跡讓一切從未發生,結局未必皆大歡喜,甚至更糟糕。」最後,他蹙眉,「而且,我不喜歡如果。」

因為,他想到,如果他沒遇見南嫵。

這太可怕了。

所以,他相信『必然』,他們走了一些彎路,在沒有彼此的天穹下活著,穿過稚年,穿過青春,穿過人生三分之一的年數,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但必然相遇,如同一場漫溯黑暗與潮霧的等待,終究會迎來旭日的一縷光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