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節 飛蝱(2 / 2)

曹沖 庄不周 3271 字 2022-09-18

大家一個個的沉默了,家人再重要,也沒有自己的命重要,也許你可以穿上鐵甲,讓親衛舉著大盾護著,可是那種被人隨時瞄准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諸位……」韓銀的嘴里有些發干,他本來就不想再打了,這里可沒有他的家人,成公英現在身受重傷,生死未卜,他也沒了主心骨,本來就不是很足的信心更是消失殆盡。他掃視了一眼面色很難看的眾將,特別是那些家屬在長離的將領。至於程銀,他的家人可不在這里,他才不會上去拼命呢,當然他也不說要撤,最好韓銀去打,被人一箭射死才好呢。

韓銀從程銀的眼里看出了幸災樂禍的成份,他雖然惱怒,可是還沒有到失去理智的程度,他舔了舔發干的嘴唇,咽了口唾沫說道:「諸位,是打是撤,你們都說說自己的想法吧。」

一片壓抑的沉默,沒有人說話,大家各懷心思,有的看著天,有的看著地,有的看著奄奄一息的成公英手中的飛蝱矢沉默不語。韓銀急了,再這么等下去,成公英可就沒救了。他彎下腰抱起成公英:「你們慢慢想,我先去救元傑。」說完,抱著成公英匆匆的進了大帳。

眾將有些發傻的站在一起,各自想著心思,那顆被報仇激怒的心慢慢的冷靜下來。兩萬人,心又不齊,要對付兩萬多精銳曹軍把守的城池,雖然這城不大,可是也是城啊,現在騎兵發不了威,只有以步卒對步卒,咱能是人家的對手嗎?就算沒有飛蝱矢、腰引弩、神箭手,可是人家穿鐵甲的有多少?用神刀的有多少?哪方面不比自己強啊。舍棄了騎兵,還拿什么跟人家較量?楊樹溝可是見識過曹軍的強悍的,那個蔣大人的親衛拿的刀,殺起人來就象切紙一樣。

「現在還沒有消息,我們的家屬,恐怕未必就遭了……」一個羌人將領終於忍不住這種沉默的壓力了,吞吞吐吐的說道。

「也是,要不,還是等得到確切消息再說吧。」另一個羌人將領附和道。

「是啊,長史大人是我們的智囊,現在他都受傷了,我們……」又一個羌人將領說道。

「……」

「……」

程銀忽然輕蔑的笑了一聲,甩了甩手走了,他忽然之間覺得有些好笑,一大幫平時見誰也不服的人,叫囂著要拿夏侯淵的人頭為家人報仇的人,現在居然被一只飛蝱矢就給嚇住了,真是可笑,這樣的人,就算有十萬又有什么用?

羌人將領感覺到了程銀那種毫不掩飾的輕蔑,一個個臉上有些掛不住,有一個人撇了撇嘴說道:「且,他只會在後面吹大牛,要是有膽量,他怎么不先上陣試試。」

「就是……」

成公英命大,他下意識的那一閃避開了心臟,長箭從他的肺中穿過,雖然傷勢很重,可是經過醫匠的處理,一時半會還不會死。他在昏迷過去之前,緊緊的拉著韓銀的手說,不能打了,我們本來就不占優勢,即使勝也是慘勝,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我們打不起,還是先撤回金城,看老將軍怎么處理吧。

韓銀見他還能說話,欣喜之余連連點頭,見眾將也不堅持了,立刻下令退軍。成公英強撐著安排好了押陣的人選,就暈了過去。韓銀命令成公英的親衛抬著他先走,他在城下還要等一等,做好撤退的准備才能動身,要是被曹軍看出破綻追上來,那可就麻煩了。

徐晃看到了成公英中箭,但並不知道成公英有沒有死,他見韓銀的大營還在有條不紊的准備著進攻的事宜,以為成公英只是受了輕傷,在惋惜之余,他也無所謂,命令城上嚴陣以待,准備惡戰。夏侯淵也看到了那一箭,和徐晃一樣覺得可惜,不過打仗不是靠一兩箭來偷襲的,指望一箭就打贏一仗,實在有些可笑。他們還不知道,其實這一箭,已經打贏這一仗了。

第二天凌晨寅時,早就准備停當的韓銀火速拔營,兩萬騎兵趁著東方剛剛出現的魚肚白飛速撤離,等夏侯淵得到消息的時候,韓銀已經在五十里以外。

夏侯淵不敢相自己的耳朵,韓銀居然逃走了,好好准備的一場惡仗,居然就么莫名其妙的結束了,這讓征戰了大半生的夏侯淵覺得不可思議,就在他和趕來的徐晃、朱靈大發感慨的時候,收到了夏侯稱等人送來的急報,他們劫到了重傷的成公英,得知韓銀要跑的消息,已經趕赴不遠處的牛頭溝准備攔截韓銀,請領軍將軍立刻趕去支援。

夏侯淵大喜,立刻派徐晃、朱靈出城追擊,自己帶著糧草和輜重隨後就到,他把郭淮留了下來,給了他三千人馬,讓他守住大夏城。

夏侯稱他們截住成公英純屬意外。成公英的親衛因為擔心成公英傷重而死,顧不上遮掩行蹤,再說他們也沒有想到曹軍已經繞到了他們的身後,一路上匆匆趕路,正好被許儀的荊山衛發現了,那幾個親衛拼死廝殺,可是哪里擋得住凶悍的荊山衛,沒辦法只好投降了。許儀一見成公英,大喜過望,立刻告訴了夏侯稱,夏侯稱聽說這就是韓遂的智囊,立刻知道韓銀要敗了,他一面安排營的隨軍醫匠查看成公英的傷勢,極力挽救他的性命,一面派人通知夏侯淵前來支援,他自己不顧有傷在身,帶著大軍趕赴韓銀撤退的必經之路牛頭溝設伏。

夏侯稱趕得正及時,他剛剛趕到牛頭溝,還沒來得及布好陣勢,韓銀的前鋒人馬就到了。夏侯稱果斷的下令放棄阻擊前鋒,抓緊一切時間選擇有利地形布陣。果然,前鋒而過去小半個時辰,韓銀的大隊人馬就到了。

韓銀一路急行,本來就沒有想到曹軍會在他的前面攔截,再者前鋒也一直報回平安的消息,因此到了牛頭溝的時候也沒有准備,當他看到山谷中間堆得高高的亂石時,他才感覺到了異常,一股寒意沿著脊柱直沖後腦,讓他全身一涼。

一陣箭雨隨著一陣急促的鼓聲傾瀉而下,頓時把驚魂未定的韓銀所部射倒一片,居高臨下的弓弩手伴隨著軍官的一聲聲厲喝,盡情的宣瀉著心中的快意,把手中的長箭射到敵人最密集的地方。長箭厲嘯聲此起彼伏,射在人身上、馬身上,濺死一串串的血花,一閃即沒。

靠近亂石堆的人馬亂成一團,損失慘重,騎兵們被突如其來的箭雨打蒙了,根本來不及舉盾防備,接二連三的栽倒在馬下,被亂蹦的戰馬踩踏而死,後面的騎兵還不斷的涌來,擠在亂石堆前成了絕佳的箭靶子,被曹軍射得狼狽不堪,後面的人雖然舉起了手中的盾牌,可是他們的陣型太亂,盾牌的遮擋面積也很有限,長箭還是不斷的從間隙里射到他們的身上,發出一聲聲的悶響。

「舉盾!」終於有一個將領大聲的吼叫起來,他身後的號角兵摘下了挎在胸前的牛角,嗚嗚的吹響了。低沉的號角聲在山谷里來回震盪,很快就從隊頭傳到了隊尾,當第一個號角兵被射死的時候,最後面的部隊已經知道了前面遇到伏擊的不幸消息。

韓銀心急如焚,他下令士兵們下馬,以最外圍的戰馬為掩護,組成防守陣型。士兵們接到命令,立刻翻身下馬,躲在戰馬一旁,死死的拉住馬韁,舉起了手中的圓盾護著頭頂,拔出了腰間的長刀。

箭陣還是一樣的猛烈,只是大部分射在了戰馬的身上,戰馬吃痛狂嘶,發怒的亂蹦亂跳,想要掙脫主人手中的韁繩,無奈騎士們這時自身難保,雖然心痛戰馬,卻絲毫不敢松開手中的韁繩,只得把仇恨的目光看向山坡上沖下來的曹軍,咬緊牙關,握緊了戰刀准備廝殺。

兩軍相距二十步,山坡上的弓弩手生怕誤傷自己人,抬高了弓弩,將長箭射向韓銀軍的深處。

「殺!」許儀一聲大吼,掄圓了手中的神刀,帶著駭人的氣勢,一頭沖進了已經遭受了箭陣重創的韓銀軍前陣,一刀將面前一個剛舉起長刀的羌人騎兵連人帶刀斬為兩斷,長刀回轉,又從另兩個騎兵的脖子邊一拖而過,那兩個騎兵只感到脖子一涼,還沒叫出來聲來,就被緊跟在許儀身後的荊山軍亂刀劈死。

以許儀和荊山衛為首的曹軍,象一只飛蝱矢一樣,以不可抵抗之勢,深深的楔入了騎兵的陣中,很快和對面山坡上殺下來的喬越合兵一處。喬越在攻枹罕城時因為殺得太忘情,忘了給許儀打開城門,因此被張郃批評了一頓,因此對許儀有些不太感冒,許儀也聽說了喬越的事情,對他的好色也很看不上眼,兩人見了面,比仇人見面還要火大,互相冷哼了一聲,把滿腔的怒火撒到了旁邊的敵人身上,韓銀的騎兵倒了血霉,被兩個殺神一般的家伙殺得步步後退,紛紛倒斃。

前面二十步,樂綝和杜宇也會合到了一起,他們沒有仇怨,可是殺起人來同樣不留情面,手中的長刀舞得呼呼生風,刀下無一合之敵,象兩只利劍一般,並行向前殺去。

韓銀三千前軍,先被箭陣重創,隨即被一萬曹軍狂砍成幾截,前後不能呼應,又組織不起有效的進攻,眨眼之間就被有備而來的曹軍斬殺一盡,變成了一地的血肉,長長的山谷之間,被染成了出一道剌眼的血路,只剩下受傷倒地的士兵在慘嚎,無主的戰馬在看著血腥的殺戮。

韓銀看著前軍的慘狀,眥睚俱裂,拔刀狂吼:「布陣,擊殺他們,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