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添丁(2 / 2)

曹沖 庄不周 3194 字 2022-09-18

「你們怎么看?」曹操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卻誰也沒看,而是淡定的看著飄動的帷帳。

曹植有些猶豫,他看了一眼楊修,楊修的眼皮垂得更低了,兩只手握在一起,似乎也要睡著了。路粹卻心急的看著他。曹植見躲不過去,他這個代理丞相的當然要先解釋一下自己的意見,他張了張嘴,卻覺得嘴里發干,只得先咽了口唾沫,才吞吞吐吐的說道:「兒臣以為,遼東太遠,大軍遠征消耗太大,如今新政剛剛開始,尚未見功,不宜……抽調太多。」他偷偷瞅了一眼曹操的眼色,又接著說道:「兒臣以……為,遼東公孫康雖然意圖自立,可是他並沒有自立,還是用的朝庭所給的遼東太守、武威將軍的印信,如果朝庭貿然起兵去攻,未免有些……不妥。不如派一個使臣去遼東,宣示朝庭的恩威,說不定能不戰而勝,免起……刀兵。」

曹操咧著嘴無聲的笑了笑,不置可否,又問路粹道:「文蔚,你看呢?」

路粹見曹操發話,連忙說道:「屬下以為,公子所言不妥。公孫康雖然與朝庭的公文上還用遼東太守、武威將軍的信印,可是他在遼東自立為遼東侯、平州牧,又分遼東為遼西中遼郡,私置太守,越海收東萊諸縣,置營州刺史,早就不把朝庭所封的遼東太守放在眼里,這不僅是遼東人盡知,就是朝庭也是知道的,如何還能說他沒有自立?如何能說他眼中還有朝庭?」

曹操嗯了一聲,點了點頭,曹植的臉色立刻一變,路粹卻得到了鼓勵,精神倍增。

「要說糧草數目,車騎將軍七萬人征西涼,用的糧草除少量是從河東郡輸運的以外,大部分都是從南陽、南郡和漢中運送過去的,那里山路崎嶇,運輸的難度更大,都能運到,何以遼東不能?遼東雖遠,可是有河海之利,事半功倍,比起運到西涼,可容易多了。」

路粹口若懸河,話里話外的拿曹沖征西涼和曹丕征遼東相比較,意指曹植心存偏頗,用心不正。曹植有些惱怒,卻因為路粹所說的正是他心中所想,一時心虛,又擔心曹操責怪,面紅耳赤,不知所措。

「公子說到新政,河南尹劉大人的新政執行一年,諸郡豐收在即,據說今年的收成將比往年增長五成,以如此豐收之勢,支付七萬大軍一年的糧秣,何難之有?更何況還有青徐兗豫冀幽六州的財賦可以襄助,別說是一年的糧秣,就是一下子提供兩年的糧草,也不是不可能的。」

路粹掰著手指算了一筆帳,把大軍所需的糧草怎么調配,從哪個州調配多少,都算得清清楚楚,曹操聽了連連點頭,贊道:「文蔚說得好,陳留多才俊,果然不虛此言。」

「丞相過獎了。」路粹心花怒放,連忙謙虛了幾句。

曹操哈哈大笑了幾聲,抬起手拍拍肚皮,發出通通的聲音:「子建,你真是腹中空空啊,這么明顯的帳都不會算,看來你確實不太適合政務。」

曹植面色一灰,連忙低下頭說道:「兒臣知錯了,還請父親責罰。」

曹操抬了抬頭,曹植連忙上前一步,把他扶起來,曹操從躺椅上坐了起來,靜靜的坐了一下,又試探著站了起來,扶著腰走了兩步,活動了一會兒,這才回過頭對路粹說道:「文蔚,你說得很有理,遼東公孫康不臣之心久矣,如今天下平定,他也沒有遞表祝賀,恐怕他正忙著備戰。依我之見,要打,就得快點打,大軍去得越快,他的准備越不充分,子桓的勝算越大。」

「丞相高見。」路粹差點開心得飛起來,曹操這話的意思不僅是支持曹丕去打,而且是要全力以赴了。他不敢多話,生怕打斷曹操的思緒,略有些緊張的聽著曹操的下文。

「子桓所請的糧草、軍械,全部如數調拔給他,那個……那個軍械,還是以南陽工坊的質量最好,丞相府發急令,讓南陽太守諸葛亮如數調拔,不得有誤。另外,發令給倉舒,讓他從軍中調一些攻城方面的好手給子桓,象那個張……張什么來著,就是張子布的那個侄兒?」

路粹連忙應道:「張奮張文敬。」

「對,就是他,讓他帶些人一起到遼東去,有了他,攻起城來更容易一些。」曹操一拍腦袋,哈哈大笑道:「年紀大了,有些人名都記不全了。」

「哪里哪里,丞相日理萬機,偶有忘卻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路粹連忙笑著拍馬屁。張奮是曹沖軍中輜重營的校尉,是主管軍械的第一把好手,曹操能把他調給曹丕,那可是對曹丕寄托了很大的希望的,對於曹丕來說是個好消息,對於不喜歡曹沖而喜歡曹丕的路粹來說,當然更是個好消息。張昭是徐州人,這次曹丕在徐州大肆招攬名士,張昭的兒子張承、張休都被征辟入府,如今再把張奮調到曹丕帳下,只怕張昭也跑不掉了。張昭如今是天子面前的紅人,德高望重,就連曹操也要禮讓三分,張昭的態度,對天子有很大的影響力。

「還有,文蔚,你頗知軍機,上次在荊州沒有多少機會施展,遼東可能是最後一戰了,你不去可能就沒有機會了,去跟著子桓吧,好好立個戰功,說不准能和你兄弟一樣做個將軍。」曹操指點著欣喜若狂的路粹笑道:「君莫負我啊。」

「屬下不敢。」路粹大聲叫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實在太興奮了,本來以為想辦成這件事要費些周折,沒想到卻這么順利的辦成了,而且還給自己撈了個上戰場掙軍功的機會,這可是他在夏口被關羽打得大敗之後一直夢寐以求的好機會啊。遼東雖然遠,卻不難打,他又立了這么個大功勞,曹丕一定不會虧待他,到時候做個將軍也不是不可能的。

「起來吧,你帶著丞相府的命令去南陽,押運著軍械立刻上路。」曹操揮揮手說道。

「喏。」路粹應道,站起身來走了出去,臨走之前,還瞟了一眼冷汗直流的曹植,充滿了勝利者的喜悅,可以想見,曹植今天這一頓批是免不了了,說不定這代理丞相的美差也沒了。沒想到啊沒想到,自己這一出手,收獲如此之豐。

曹操看著路粹走了出去,又對著楊修揮了揮手,楊修會意,也連忙退了出去。曹操看著他退出了水榭,一直退出了虎士的警戒線,這才緩緩的回過頭來,看著汗流滿面的曹植,臉上的笑容漸漸的凝固了,他盯著曹植看了半天,看得曹植的頭幾乎垂到了胸前,才慢慢的嘆了口氣說道:

「子建,你今年多大了?」

曹植羞慚不已,卻沒想到曹操問了這么一句,他愣了一下連忙答道:「兒臣今年……二十五了。」

曹操回過頭,看著秋風漸起、波光粼粼的水面,淡淡的說道:「子建,為父當年二十歲就為洛陽北部尉,造五色棒,打殺蹇圖,京師震動,無敢犯者,你都二十五了,代行丞相事卻連這些人都控制不住,如何能讓我放心。」

「父親……」曹植有些哽咽了,「兒臣無能,鄴城最近都在傳說那個九品官人法,不少官員都到丞相府來問及此事,兒臣不知該如何答復。這九品官人法丞相府還沒有下達眾人商議,如何傳得滿城風雨的,兒臣真是……無地自容。兒臣不是施政的干才,請父親除去我的職務。」

「除去你的職務?」曹操笑了一笑,回過頭看了一眼曹植:「那你想干什么去?讓你去寫詩作賦,卻讓我這垂垂老者在案牘之中累得象條狗,你這豎子的孝心還真是不錯啊。」

曹植一驚,連忙解釋道:「父親,不是兒臣不孝,是兒臣實在無能。兒臣也想象倉舒、子桓一樣能替父親解憂,可是兒臣的能力實在有限,幫不上忙反而鬧出這些亂子了。只好……」

「嘿嘿嘿,還真是被倉舒說中你了,你才是高,文是妙,可是卻不是這些齷齪的人的對手。」曹操嘿嘿笑了幾聲,手拍著朱紅的欄桿,想了想又說道:「既然如此,你寫封信給倉舒,文倩和小玉兒都生了吧?他怎么也不回來抱給我看看?難道還要老子跑到許縣去看孫子不成?」

「真是呢,我今天剛聽說倉舒又添了兩個兒子,還未來得及說與父親,怎么這事……父親已經知道了?」曹植有些意外的看著一臉忿忿不平的曹操,有些詫異的想道,荀文傅和蔡璣同一天生了兒子的事怎么這么快就傳到曹操的耳朵里了?

曹操回頭看了曹植一眼,得意的笑了:「添丁這種大事,我這個老頭子當然會比你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