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毒寡婦(2 / 2)

靳長恭第一次遇到對陌生人如此關懷之人,心中不免多了幾分掂量,這種人一般不是另有所圖,便是有什么原由。

看他全然在她身上打轉,倒不像另有所圖,但他對她這般用心,莫非是存在什么原由?

「不麻煩大叔了,我只想知道,剛才你所說的『不過』二字,為何不說下去呢?」

喀目一怔,猶豫了一下,便又聽到靳長恭說:「大叔,我表哥對我十分重要,哪怕是一個猜測,一個可能,我便願意為之赴湯蹈火,望你成全。」

真是一個真性情的孩子啊,喀目對靳長恭算是越看越滿意,便直言道:「那我也就不瞞小哥兒。不過,看天氣轉陰了,這地方不宜久留,你跟我先去暖和的地方避避風雪,我再慢慢告訴你吧。」

說著,喀目便上了雪撬,順便拉了靳長恭一把,吆喝一聲,便讓敖犬拖著他們在雪中快速前行。

過了一會兒,便再次來到之前那一間木屋內。

靳長恭倒是沒有驚奇,自從喀目說了,這一帶並無人家,常年無人煙,她便知道,這木屋也只有他搭建的才合理。

帶她進了木屋,喀目從雪撬上拖出一小袋食物,然後烤上柴火,架上鐵鍋,咕嚕咕嚕地煮了一鍋肉麋湯,便招呼靳長恭過去坐。

「小哥兒,來喝點湯,吃點肉,我再跟你說。」

靳長恭沒有客氣,實際上她在聞到那濃濃的肉湯香味時,肚子已經感覺到一種痙攣地痛,實在餓得慌了。

捧著肉湯連喝了三碗,她才感覺身體有了活力,之前強撐的一股氣,終於得到了緩解。

「小哥兒可曾聽過干達一族?」喀目撥了撥柴火,問道。

靳長恭看了他一眼:「不曾,這城贛府是我第一次來。」

喀日似踟躕一下,揉了揉下頜的胡子,才道:「其實,除了我們北闌一族,還有一族干達亦居住在烏巴桐的冰川一帶,干達的村子曾一度被人稱之為寡婦村,因為聽聞干達是被詛咒的一個民族,他們一族,歷來便是女多男少。」

「女多男少,這並不奇怪,但怎么會被稱為寡婦村呢?」靳長恭挑眉疑問。

喀目失笑道:「女多男少於一個村子,的確不算什么稀罕事兒,但十戶人家,生十胎,卻不見得有一胎是男子,那就奇怪了不是嗎?至於為何是寡婦村,那是因為,干達村的男子,一般都短壽,基本上活過四十歲的,都少之又少啊。」

說完最後一句話,喀目神色黯淡了許多,就像濃重的陰霾壓在他的頭頂,看得靳長恭莫名有些奇怪。

「莫非是得了什么病嗎?」

「找過各種各樣的大夫看過,說不是病,也查不出原因,漸漸的,干達一族,男人就更少了,於是,一般干達的男人,最少都要一人娶十個以前的妻子,為繁衍後代,但隨著男人越來越少,活在世上的寡婦卻越來越多,漸漸她們開始不滿現狀——」

「於是呢?」

喀目一直觀察著靳長恭的神色,看她對他述說的事情,既不反感,也不曾有向往,一時心中拿不定主意。

「於是,那些寡婦不甘一生寂莫地守著死掉的男人,便在冰川的一個深坳處,建了一個寨子,叫毒寡婦,她們經常會出來,擄走一些男人,回寨子……生孩子,雖然跟干達一族的男子生的孩子,基本上是女子,即使是男子亦是短壽,但與外界的人生的,卻生兒子的情況卻有很大改善。」

「所以,大叔的意思是,我表哥是被她們擄走的?」靳長恭沉凝下眸。

喀目皺起眉頭,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干達一族,最近就是去別族,或者拐一些外地男子,與她們,咳咳,就是那個後,懷上孩子,再將男子殺了,這才是毒寡婦真正的意思。」

「既然她們願意跟男子生孩子,將來這些男子又是孩子的父親,她們又何必壞事做絕呢?」

「一來是怕報復吧,二來,由於干達一族男子金貴,女子低賤,常被打被罵是小事,更有被虐待致死的情況,總之,這群脫離了干達一族,專門建了一個寨子的寡婦們,就是為了泄憤,向男子報復吧。」

喀目其實對這件事情也不是太清楚,在他眼中,這群寡婦的確很可憐,但可憐之人,亦有可恨之處。

那些被她們擄走,作為代孕工具的男子何其無辜,被她們蹂躪完了,又即將面臨被殺掉的下場。

「大叔,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情。」

「不,不用謝,其實,其實我是有私心的啊,小哥兒,我那剛滿十五歲的孩子,前幾日獨自跑來獵雪豹,但至今未歸,我擔心……就想請你幫了個忙。」喀目有些慚愧,有些訕然,不知道該怎么排解心底的尷尬。

「好,你不妨告訴我,你孩子的長相,如果遇到,我會還你這一份人情的。」靳長恭並不在意他怎么想的。

他幫過她,她替他做事,並不是什么難以啟齒的事情,這世界上沒有無緣不故的好,她早就清楚地知道,在確定他的確是有事情需要她做時,她才能夠安下心來。

或許夏合歡並不在毒寡婦寨,但只要有萬一的希望,她都必須先去查探一下。

「小哥兒啊,真不知道該怎么表達感謝,其實,其實我第一眼看見你,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厲害的人物,我,我不敢去毒寡婦寨,我知道憑我這兩三下,指不定也是去被她們糟蹋的,若我孩兒確實在,我即使拼了這條命也在所不惜,但又不確定……這才犯了愁。」

喀目為人實誠,想到什么便說實話,對於自己陰暗一面,也不遑坦言而論。

「這毒寡婦寨內,除了三位寨主有點武功,其實人都只是會些粗淺招式,憑小哥兒的武功,絕對沒有問題。」

靳長恭倒是奇怪了:「你怎么知道我會武功,而且比她們還厲害呢?」

喀目咧開一排皓白牙齒,笑得有幾分沒心沒肺道:「我喀目別的不行,這看人,倒是一看一個准,況且,我曾經遇到過一個神仙,他能夠在雪上建步如飛,剛才遇到小哥兒,看你腳步輕踏在雪上,不像咱們這些漢子踩進雪里,心中便亮堂了。」

靳長恭聞言,亦笑了。

本想立即出發,但屋外飛雪再度肆虐,靳長恭就算此刻冒險趕路,亦是分不清東南西北,是以即使心中焦躁,亦不得不按奈住心神,專心打坐調息,盡量恢復功力,確保萬無一失。

夜里,靳長恭不由得起身,看向窗外,黑漆漆一片,風聲大作。

腿邊燃著一團柴火,啪啪地,即使身體很暖,但她心底卻越來越冷。

如果,夏合歡是被毒寡婦的人抓走,那么即使被侮辱,至少性命還會在。

但如果……他並不是被她們抓走,那到他會在哪里呢?

被前來救援的部隊帶走了?還是被別人救了?

暗暗吁了一口氣,心中郁結難解,眸光越來越幽暗。

而躺在稻草堆內睡著的喀目,突然一陣寒意襲來,一個驚神睜開眼睛,看著背對著他,身影孤寂而冰冷的靳長恭。

莫名地想起今天早上,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心中劃過的感想。

孤傲,冷漠,強大而充滿威攝力,恰如猛虎卧荒邱,潛伏爪牙忍受,那周遭的動物都似怕了她,紛紛躲匿害怕,連風雪都似忌憚著她,不敢從她身邊經過。

其實他根本沒有遇到過什么神仙,只是在那一刻,他覺得她就像冰川內那一嘯,萬獸歸順的冰豹一樣。

「小哥兒,睡吧。」看著她,莫名地想起自己那老挨訓的倔犢子,一時感概萬分,亦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樣了,有沒有挨冷,受欺負。

靳長恭並沒有睡,她蔭掩下墨黑的睫毛,繼續盤腿調理內息,心思晦澀地度過了一夜。

翌日,風雪暫戈,靳長恭調息了整整一夜末寐,但精神卻抖擻熠熠。

「小哥兒,這毒寡婦寨離這兒不遠,你順著東方一直走約十里,便會遇到一個低坳,那里載種著一排梅花樹,你越過梅花樹,便能找到毒寡婦寨了。」

喀目替她准備了一些干梁帶在身上,亦從雪翹內巴拉出一件皮裘,未做任何精細處置,僅是一件厚實的深褐熊皮。

「嗯,大叔,你住在哪里,事後我又如何去找你?」靳長恭眸光流轉一抹精光,微微笑道。

喀目不察不異,便將自己的村落具實以告,並再三叮囑她,若遇到困難,別硬拼,再探出實情,若不敵立即撤退。

靳長恭不置可否,看著喀目,道:「大叔,我這個人一向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但同時,亦是一個睚眥必報之人。」

喀目一怔,半晌沒有說話,僅閃爍著眼神,目視著雪地,輕聲地嗯了一聲。

靳長恭勾了勾唇,亦不需要他的回答,轉身便如一道閃電,掠過一道風雪飛舞,朝著毒寡婦寨奔去。

而喀目看著她離去的方向,伸手緊了緊腰間的匕首,嘆息一聲。